《說岳全傳》第六十一回 東窗下夫妻設計 風波亭父子歸神


縛虎難降空致疑,全憑長舌使謀機。仗此黃柑除後患,東窗
訊息有誰知?
再說這時節已將岳雲、張憲另拘一獄,使他父子不能見面的了。到得除夜,獄官倪完備了三席酒,將兩席分送在岳雲、張憲房裡;將這一席,倪獄官親送到岳爺房內擺好,說道:“今日是除夜,小官特備一杯水酒,替帥爺封歲。”岳爺道:“又蒙恩公費心!”就走來坐下,叫聲:“恩公請坐。”倪完道:“小官怎敢!”岳爺道:“這又何妨?”倪完告坐,就在旁邊坐下相陪。飲過數杯,岳爺道:“恩公請便罷!我想恩公一家,自然也有封歲的酒席,省得尊嫂等候。”倪完道:“大人不必記念。我想大人官至這等地位,功蓋天下,今日尚然受此淒涼,何況倪完夫婦乎!願陪大人在此吃一杯。”岳爺道:“如此多謝了!不知外面什麼聲響?”倪完起身看了一看道:“下雨了。”岳爺大驚道:“果然下雨了!”倪完道:“不獨下雨,兼有些雪,此乃國家祥瑞,大人何故吃驚?”岳爺道:“恩公有所不知,我前日奉旨進京,到金山上去訪那道悅禪師,他說此去臨安,必有牢獄之災,再三的勸我棄職修行。我只為一心盡忠報國,不聽他言。臨行贈我幾句偈言,一向不解,今日下雨,就有些應驗了!恐朝廷要去我了!”倪完道:“不知是那幾句偈言?帥爺試說與小官聽聽看。”岳爺道:“他前四句說的是:‘歲底不足,提防天哭。奉下兩點,將人荼毒。’我想今日是臘月二十九日,豈不是‘歲底不足’么?恰恰下起雨來,豈不是‘天哭’么?‘奉’下加將兩點,豈不是個‘秦’字?‘將人荼毒’,正是毒我了!這四句已經應驗。後四句道是:‘老柑騰挪,纏人奈何?切些把舵,留意風波!’這四句還解不來,大約是要去我的意思。也罷!恩公借紙筆來一用。”
倪完即將紙筆取來。岳爺修書一封,把來封好,遞與倪完道:“恩公請收下此書。倘我死後,拜煩恩公前往朱仙鎮去。我那大營內,是我的好友施全、牛皋護著帥印;還有一班弟兄們,個個是英雄好漢。倘若間我凶信,必然做出事來,豈不壞了我的忠名?恩公可將此書投下,一則救了朝廷,二來全了我岳飛的名節,陰功不小!”倪完道:‘小官久已看破世情,若是帥爺安然出獄便罷,倘果有什麼三長兩短,小官也不戀這一點微奉,帶了家眷回鄉去做個安逸人。小官家離朱仙鎮不遠,順便將這封書送去便了!”兩個人一面吃酒,一面說話。
忽見禁子走來,輕輕的向倪完耳邊說了幾句。倪完吃了一驚,不覺耳紅面赤。岳爺道:“為著何事,這等驚慌?”倪完料瞞不過,只得跪下稟道:“現有聖旨下了!”岳爺道:“敢是要去我了?”倪完道:“果有此旨意,只是小官等怎敢!”岳爺道:“這是朝廷之命,怎敢有違?但是岳雲、張憲猶恐有變,你可去叫他兩個出來,我自有處置。”倪完即喚心腹去報知王能、李直,一面請到岳雲、張憲。岳爺道:“朝廷旨意下來,未知吉凶。可一同綁了,好去接旨。”岳雲道:“恐怕朝廷要去我們父子,怎么綁了去?”岳爺道:“犯宮接旨,自然要綁了去。”岳爺就親自動手,將二人綁了,然後自己也叫禁子綁起,問道:“在那裡接旨?”倪完道:“在風波亭上。”岳爺道:“罷了,罷了!那道悅和尚的偈言,有一句:‘留意風波。’我只道是揚子江中的風波,誰知牢中也有什麼‘風波亭’!不想我三人,今日死於這個地方!”岳雲、張憲道:“我們血戰功勞,反要去我們,我們何不打出去?”岳爺喝道:“胡說!自古忠臣不怕死。大丈夫視死如歸,何足懼哉!且在冥冥之中,看那奸臣受用到幾時!”就大踏步走到風波亭上。兩邊禁子不由分說,拿起麻繩來,將岳爺父子三人勒死於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