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卷三百一十三 列傳第七十二

富弼(子紹庭) 文彥博

富弼,字彥國,河南人。初,母韓有娠,夢旌旗鶴雁降其庭,雲有天赦,已而生弼。少篤學,有大度,范仲淹見而奇之,曰:"王佐才也。"以其文示王曾、晏殊,殊妻以女。

仁宗複製科,仲淹謂弼:"子當以是進。"舉茂材異等,授將作監丞、簽書河陽判官。仲淹坐爭廢后事貶,弼上言:"是一舉而二失也,縱未能復後,宜還仲淹。"不聽。通判絳州,遷直集賢院。趙元昊反,弼疏陳八事,乞斬其使者。召為開封府推官、知諫院。康定元年,日食正旦,弼請罷宴徹樂,就館賜北使酒食。執政不可,弼曰:"萬一契丹行之,為朝廷羞。"後聞契丹果罷宴,帝深悔之。時禁臣僚越職言事,弼因論日食,極言應天變莫若通下情,遂除其禁。

元昊寇鄜延,破金明,鈐轄盧守懃不救,內侍黃德和引兵走,大將劉平戰死,德和誣其降賊。弼請按竟其獄,德和坐要斬。夏守贇為陝西都部署,又以入內都知王守忠為鈐轄。弼言:"用守贇既為天下笑,今益以守忠,殆與唐監軍無異。守勤、德和覆車之轍,可復蹈乎!"詔罷守忠。又請令宰相兼領樞密院。時西夏首領二人來降,位補借奉職。弼言當厚賞以勸來者。事下中書,宰相初不知也。弼嘆曰:"此豈小事,而宰相不知邪!"更極論之,於是從弼言。除鹽鐵判官、史館修撰,奉使契丹。慶曆二年,為知制誥,糾察在京刑獄。堂吏有偽為僧牒者,開封不敢治。弼白執政,請以吏付獄,呂夷簡不悅。

會契丹屯兵境上,遣其臣蕭英、劉六符來求關南地。朝廷擇報聘者,皆以其情叵測,莫敢行,夷簡因是薦弼。歐陽修引顏真卿使李希烈事,請留之,不報。弼即入對,叩頭曰:"主憂臣辱,臣不敢愛其死。"帝為動色,先以為接伴。英等入境,中使迎勞之,英託疾不拜。弼曰:"昔使北,病臥車中,聞命輒起。今中使至而君不拜,何也?"英矍然起拜。弼開懷與語,英感悅,亦不復隱其情,遂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曰:"可從,從之;不然,以一事塞之足矣。"弼具以聞。帝唯許增歲幣,仍以宗室女嫁其子。

進弼樞密直學士,辭曰:"國家有急,義不憚勞,奈何逆以官爵賂之。"遂為使報聘。既至,六符來館客。弼見契丹主問故,契丹主曰:"南朝違約,塞雁門,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將以何為?群臣請舉兵而南,吾以謂不若遣使求地,求而不獲,舉兵未晚也。"弼曰:"北朝忘章聖皇帝之大德乎?澶淵之役,苟從諸將言,北兵無得脫者。且北朝與中國通好,則人主專其利,而臣下無獲;若用兵,則利歸臣下,而人主任其禍。故勸用兵者,皆為身謀耳。"契丹主驚曰:"何謂也?"弼曰:"晉高祖欺天叛君,末帝昏亂,土宇狹小,上下離叛,故契丹全師獨克,然壯士健馬物故太半。今中國提封萬里,精兵百萬,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勝乎?就使其勝,所亡士馬,群臣當之歟,抑人主當之歟?若通好不絕,歲幣盡歸人主,群臣何利焉?"契丹主大悟,首肯者久之。弼又曰:"塞雁門者,以備元昊也。塘水始於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城隍皆修舊,民兵亦補闕,非違約也。"契丹主曰:"微卿言,吾不知其詳。然所欲得者,祖宗故地耳。弼曰:"晉以盧龍賂契丹,周世宗復取關南,皆異代事。若各求地,豈北朝之利哉?"

既退,六符曰:"吾主恥受金帛,堅欲十縣,何如?"弼曰:"本朝皇帝言,朕為祖宗守國,豈敢妄以土地與人。北朝所欲,不過租賦爾。朕不忍多殺兩朝赤子,故屈己增幣以代之。若必欲得地,是志在敗盟,假此為詞耳。澶淵之盟,天地鬼神實臨之。今北朝首發兵端,過不在我。天地鬼神,其可欺乎!"明日,契丹主召弼同獵,引弼馬自近,又言得地則歡好可久。弼反覆陳必不可狀,且言:"北朝既以得地為榮,南朝必以失地為辱。兄弟之國,豈可使一榮一辱哉?"獵罷,六符曰:"吾主聞公榮辱之言,意甚感悟。今惟有結昏可議耳。"弼曰:"婚姻易生嫌隙。本朝長公主出降,齎送不過十萬緡,豈若歲幣無窮之利哉?"契丹主諭弼使歸,曰:"俟卿再至,當擇一受之,卿其遂以誓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