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書》卷八十五 列傳第五十



○王世充 段達

王充,字行滿,本西域人也。祖支頹,徙居新豐。頹死,其妻少寡,與儀同王粲野合,生子曰瓊,粲遂納之以為小妻。其父收幼孤,隨母嫁粲,粲愛而養之,因姓王氏,官至懷、汴二州長史。充捲髮豺聲,沉猜多詭詐,頗窺書傳,尤好兵法,曉龜策推步盈虛,然未嘗為人言也。開皇中,為左翊衛,後以軍功拜儀同,授兵部員外。善敷奏,明習法律,而舞弄文墨,高下其心。或有駁難之者,充利口飾非,辭義鋒起,眾雖知其不可而莫能屈,稱為明辯。煬帝時,累遷至江都郡丞。時帝數幸江都,充善候人主顏色,阿諛順旨,每入言事,帝善之。又以郡丞領江都宮監,乃雕飾池台,陰奏遠方珍物以媚於帝,由是益昵之。

大業八年,隋始亂,充內懷徼幸,卑身禮士,陰結豪俊,多收眾心。江淮間人素輕悍,又屬盜賊群起,人多犯法,有系獄抵罪者,充皆枉法出之,以樹私恩。及楊玄感反,吳人朱燮、晉陵人管崇起兵江南以應之,自稱將軍,擁眾十餘萬。帝遣將軍吐萬緒、魚俱羅討之,不能克。充募江都萬餘人,擊頻破之。每有克捷,必歸功於下,所獲軍實,皆推與士卒,身無所受。由此人爭為用,功最居多。十年,齊郡賊帥孟讓自長白山寇掠諸郡,至盱眙,有眾十餘萬。充以兵拒之,而羸師示弱,保都梁山為五柵,相持不戰。後因其懈弛,出兵奮擊,大破之,乘勝盡滅賊,讓以數十騎遁去,斬首萬人,六畜、軍資莫不盡獲。帝以充有將帥才略,始遣領兵,討諸小盜,所向皆破之。然性矯偽,詐為善,能自勤苦,以求聲譽。十一年,突厥圍帝於雁門,充盡發江都人,將往赴難。在軍中,反首垢面,悲泣無度,曉夜不解甲,藉草而臥。帝聞之,以為愛己,益信任之。

十二年,遷為江都通守。時厭次人格謙為盜數年,兵十餘萬,在豆子〈鹵亢〉中。充帥師破斬之,威振群賊。又擊盧明月,破之於南陽,斬首數萬,虜獲極多。後還江都,帝大悅,自執杯酒以賜之。時充又知帝好內,乃言江淮良家有美女,並願備後庭,無由自進。帝逾喜,因密令閱視諸女,姿質端麗合法相者,取正庫及應入京物以娉納之。所用不可勝計,帳上雲敕別用,不顯其實。有合意者,則厚賞充;或不中者,又以賚之。後令以船送東京,而道路賊起,使者苦役,於淮泗中沉船溺之者,前後十數。或有發露,充為秘之,又遽簡閱以供進。是後益見親昵。

遇李密攻陷興洛倉,進逼東都,官軍數卻,光祿大夫裴仁基以武牢降於密,帝惡之,大發兵,將討焉。發中詔遣充為將軍,於洛口以拒密,前後百餘戰,互有勝負。充乃引軍渡洛水,逼倉城。李密與戰,充敗績,赴水溺死者萬餘人。時天寒大雪,兵士既渡水,衣皆沾濕,在道凍死者又數萬人,比至河陽,才以千數。充自系獄請罪,越王侗遣使赦之,召令還都。收合亡散,復得萬餘人,屯於含嘉城中,不敢復出。

宇文化及殺帝於江都,充與太府卿元文都、將軍皇甫無逸、右司郎盧楚奉侗為主。侗以充為吏部尚書,封鄭國公。及侗取元文都、盧楚之謀,拜李密為太尉、尚書令,密遂稱臣,復以兵拒化及於黎陽,遣使告捷。眾皆悅,充獨謂其麾下諸將曰:"文都之輩,刀筆吏耳。吾觀其勢,必為李密所擒。且吾軍人每與密戰,殺其父兄子弟,前後已多,一旦為之下,吾屬無類矣。"出此言以激怒其眾。文都知而大懼,與楚等謀,將因充入內,伏甲而殺之。期有日矣,將軍段達遣其女婿張志以楚謀告之。充夜勒兵圍宮城,將軍費曜、田世闍等與戰於東太陽門外。曜軍敗,充遂攻門而入,無逸以單騎遁走。獲楚,殺之。時宮門尚閉,充令扣門言於侗曰:"元文都等欲執皇帝降於李密,段達知而以告臣。臣非敢謀反,誅反者耳。"文都聞變入,奉侗於乾陽殿,陳兵衛之。令將帥乘城以拒難,兵敗,又獲文都殺之。侗命開門以納充,充悉遣人代宿衛者,乃入謁,頓首流涕而言曰:"文都等無狀,謀相屠害,事急為此,不敢背國。"侗與之盟。充尋遣韋節等諷侗,令拜為尚書左僕射、總督內外諸軍事。又授其兄惲為內史令,入居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