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書》卷六十七 列傳第三十二



煬帝即位,顧遇彌隆。禮書監河東柳顧言博學有才,罕所推謝,至是與世基相見,嘆曰:"海內當共推此一人,非吾儕所及也。"俄遷內史侍郎,以母憂去職,哀毀骨立。有詔起令視事,拜見之日,殆不能起,帝令左右扶之。哀其羸瘠,詔令進肉,世基食輒悲哽,不能下。帝使謂之曰:"方相委任,當為國惜身。"前後敦勸者數矣。帝重其才,親禮逾厚,專典機密,與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黃門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蘊等參掌朝政。於時天下多事,四方表奏日有百數。帝方凝重,事不庭決,入閤之後,始召世基口授節度。世基至省,方為敕書,日且百紙,無所遺謬。其精審如是。遼東之役,進位金紫光祿大夫。後從幸雁門,帝為突厥所圍,戰士多敗。世基勸帝重為賞格,親自撫循,又下詔停遼東之事。帝從之,師乃復振。及圍解,勛格不行,又下伐遼之詔。由是言其詐眾,朝野離心。

帝幸江都,次鞏縣,世基以盜賊日盛,請發兵屯洛口倉,以備不虞。帝不從,但答云:"卿是書生,定猶恇怯。"於時天下大亂,世基知帝不可諫止,又以高熲、張衡等相繼誅戮,懼禍及己,雖居近侍,唯諾取容,不敢忤意。盜賊日甚,郡縣多沒。世基知帝惡數聞之,後有告敗者,乃抑損表狀,不以實聞。是後外間有變,帝弗之知也。嘗遣太僕楊義臣捕盜於河北,降賊數十萬,列狀上聞。帝嘆曰:"我初不聞賊頓如此,義臣降賊何多也!"世基對曰:"鼠竊雖多,未足為慮。義臣克之,擁兵不少,久在閫外,此最非宜。"帝曰:"卿言是也。"遽追義臣,放其兵散。又越王侗遣太常丞元善達間行賊中,詣江都奏事,稱李密有眾百萬,圍逼京都,賊據洛口倉,城內無食,若陛下速還,烏合必散,不然者,東都決沒。因歔欷嗚咽,帝為之改容。世基見帝色憂,進曰:"越王年小,此輩誑之。若如所言,善達何緣來至?"帝乃勃然怒曰:"善達小人,敢廷辱我!"因使經賊中,向東陽催運,善達遂為群盜所殺。此後外人杜口,莫敢以賊聞奏。

世基貌沉審,言多合意,是以特見親愛,朝臣無與為比。其繼室孫氏,性驕淫,世基惑之,恣其奢靡。雕飾器服,無復素士之風。孫復攜前夫子夏侯儼入世基舍,而頑鄙無賴,為其聚斂。鬻官賣獄,賄賂公行,其門如市,金寶盈積。其弟世南,素國士,而清貧不立,未曾有所贍。由是為論者所譏,朝野鹹共疾怨。宇文化及殺逆也,世基乃見害焉。

長子肅,好學多才藝,時人稱有家風。弱冠早沒。肅弟熙,大業末為符璽郎。次子柔、晦,並宣義郎。化及將亂之夕,宗人虞伋知而告熙曰:"事勢以然,吾將濟卿南渡,且得免禍,同死何益!"熙謂伋曰:"棄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懷,自此訣矣。"及難作,兄弟競請先死,行刑人於是先世基殺之。

○裴蘊

裴蘊,河東聞喜人也。祖之平,梁衛將軍。父忌,陳都官尚書,與吳明徹同沒於周,賜爵江夏郡公,在隋十餘年而卒。蘊性明辯,有吏乾。在陳仕歷直閣將軍、興寧令。蘊以其父在北,陰奉表於高祖,請為內應。及陳平,上悉閱江南衣冠之士,次至蘊,上以為夙有向化之心,超授儀同。左僕射高熲不悟上旨,進諫曰:"裴蘊無功於國,寵逾倫輩,臣未見其可。"上又加蘊上儀同,熲復進諫,上曰:"可加開府。"熲乃不敢復言,即日拜開府儀同三司,禮賜優洽。歷洋、直、隸三州刺史,俱有能名。大業初,考績連最。煬帝聞其善政,征為太常少卿。初,高祖不好聲技,遣牛弘定樂,非正聲清商及九部四儛之色,皆罷遣從民。至是,蘊揣知帝意,奏括天下周、齊、梁、陳樂家子弟,皆為樂戶。其六品已下,至於民庶,有善音樂及倡優百戲者,皆直太常。是後異技淫聲鹹萃樂府,皆置博士弟子,遞相教傳,增益樂人至三萬餘。帝大悅,遷民部侍郎。

於時猶承高祖和平之後,禁網疏闊,戶口多漏。或年及成丁,猶詐為小,未至於老,已免租賦。蘊歷為刺史,素知其情,因是條奏,皆令貌閱。若一人不實,則官司解職,鄉正里長皆遠流配。又許民相告,若糾得一丁者,令被糾之家代輸賦役。是歲大業五年也,諸郡計帳,進丁二十四萬三千,新附口六十四萬一千五百。帝臨朝覽狀,謂百官曰:"前代無好人,致此罔冒。今進民戶口皆從實者,全由裴蘊一人用心。古語云,得賢而治,驗之信矣。"由是漸見親委,拜京兆贊治,發擿纖毫,吏民懾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