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第四十七回 看瓊花樂盡隋終 殉死節香銷烈見


原來王義見妻子進院去了,如飛來尋鄭理,到家去灌了他八九分酒,放他回來時,鄭理帶醉的站在苑門首,看小太監翻斛斗;見姜亭亭的車兒,便道:“王奶奶回府去了?剛才咱在你府上大擾。”姜亭亭道:“好說,有慢。”鄭理笑道:“這小姑娘又取了我們苑中的花去了。”姜亭亭道:“是夫人見惠的。”說了,放心前行,不過里許已到家中。王義看見趙王,叫妻子不要改趙玉的妝束,藏在密室;自己如飛出門,到苑門打聽。只見七八個內監,大模大樣,丫頭也在內,大家會意,領到家中,忙收拾上路。各城門上,都是他錢財結識的相知,誰來阻擋他?比及掌燈時候,宇文化及領兵動手,到掖延時,王義領趙王眾夫人,已出禁城矣。
再說煬帝平日間,怕人說亂,說亂的就要被殺,誰料今日至此地位,原黨情景悽慘,同蕭後躲在西閣中,相對浩嘆。一夜中,只聽得外邊喊聲振天,內監連連報導:“殺到內殿來了!”屯衛將軍獨孤盛殺了,千牛獨孤開遠也戰死了。一班賊臣捉住一個宮娥,嚇問他隋主所在。宮娥說在西閣中。裴虔通與元禮逕到西閣中來,聽得上面有人聲,知是煬帝。馬文舉就拔刀先登,眾人相繼而上;只見煬帝與蕭後並坐而泣,看見眾人,便道:“汝等皆朕之臣,終年厚祿重爵,給養汝等,有何虧負,為此篡逆?”裴虔通道:“陛下只圖自樂,並不體恤臣下,故有今日之變。”只見背後轉出來朱貴兒來,用手指定眾人說道:“聖恩浩蕩,安得昧心?不必論終年厚祿,只前日慮汝等侍衛多系東都人,久客思家,人情無偶,難以久處,傳旨將江都境內寡婦處子,搜到宮下,聽汝等自行匹配。聖恩如此,尚謂不體恤,妄思篡逆耶!”煬帝按說道:“朕不負汝等,何汝等負朕?”司馬德勘道:“臣等實負陛下;但今天下已叛,兩京賊據,陛下歸已無門,臣等生亦無路。今日臣節已虧,實難解悔。惟願得陛下之首,以謝天下。”朱貴兒聽了大罵道:“逆賊焉敢口出狂言!萬歲雖然不德,乃天子至尊,一朝君父,冠履之名分凜凜,汝等不過侍衛小臣,何敢逼脅乘輿,妄圖富貴,以受萬世亂臣賊子之罵名!”裴虔通見說,大怒道:“汝掖廷賤婢,何敢巧言相毀?”朱貴兒大罵道:“背君逆賊,汝恃兵權在手耶!隋家恩澤在天下,天下豈無一二忠臣義士,為君父報仇,勤王之師一集,那時汝等碎死萬段,悔之晚矣!”馬文舉大怒道:“淫亂賤婢,平日以狐媚蠱惑君心,以致天下敗亡,不殺汝何以謝天下!”即便舉刀,向貴兒臉上砍去;貴兒罵不絕口,跌到在地。可憐貴兒玉骨香魂,都化作一腔熱血。
馬文舉既殺了朱貴兒,一手執劍,一手竟來要扶煬帝下閣;只見封德彝走上閣來,對司馬德勘道:“許公有令,如此昏君,不必扶來見我。可急急下手。”蕭後聽見,著實哀告眾人道:“眾位將軍,主上實是不德,可看舊日爵祿面上,叫他讓位與眾位將軍,賜將軍闔門鐵券,將他降為三公,以畢餘生,未知眾位將軍以為可否?”只見袁寶兒憨憨的走來,聽見蕭後干將軍萬將軍在那裡哭叫,笑向蕭後道:“娘娘何苦如此,料想這些賊臣,沒有忠君愛主的人在裡頭,肯容萬歲安然讓位,同娘娘及時行樂了。”又對煬帝道:“陛下常以英雄自許,至此何堪戀戀此軀,求這班賊臣。人誰無死,妾今日之死於萬歲面前,可謂死得其所矣,妾先去了,萬歲快來!”馬文舉忙把手去扯他,寶兒睜了雙眼,大聲喝道:“賊臣休得近我!”一頭說一頭把佩刀向項上一刎,把身子往上一聳,直頂到樑上,竄下來,項內鮮血如紅雨的望人噴來。一個姣怯身軀,直矗矗的靠在窗欞。蕭後看見,嚇得如飛奔下閣去了。煬帝見了,心膽俱碎。裴虔通等便題刀向前,要行弒逆,煬帝大叫道:“休得動手,天子死自有死法,快取鴆酒來!”裴虔通道:“鴆酒不如鋒刃之速,何可得也?”煬帝垂淚道:“朕為天子一場,乞全屍而死。”馬文舉取自絹一匹進上。煬帝大哭道:“昔鳳儀院李慶兒,夢朕白龍繞項,今其驗矣!”賊臣等遂叫武士一齊動手,將煬帝擁了進去,用白絹縊死,時年二十九歲。後人有詩吊云:
隋家天子系情偏,只願風流不願仙。
遺臭謾留千萬世,繁花拈盡十三年。
耽花嗜酒心頭痛,(歹帶)粉沾香骨里綠。
卻恨亂臣貪富貴,宮廷血濺實堪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