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第三十三回 睢陽界觸忌被斥 齊洲城卜居迎養


叔寶道:“怎一個做官的,做這樣事,怕也不真么?”老者道:“誰謊你來,怕不一路來聽得哭聲?如今弄得各村人,夢也做不得一個安穩的,有兒女人家,要不時照管,不敢放出在道兒上行走。夜間或是停著燈火看守,還有做著木欄柜子,將來關鎖在內。客官不信,來瞧一瞧。”領到一處小人家裡來,果是一個木櫃,上邊是人鋪陳睡覺防守的。叔寶道:“怎不設計拿他?”老者道:“客官,只有千日做賊,那有千日防賊。”叔寶點頭稱是,自回店中吃飯,就吩咐眾家丁道:“今日身子不快,便在此地歇了,明日趲行罷!”先在客房中打開鋪陳,酣睡一覺,想要捉這一乾賊人,為地方除害。捱到晚,吃了晚飯,村集沒有更鼓,淡月微明,約莫更盡,叔寶悄悄走出店門一看,街上並無人影。走到市東頭觀望,沒個形影。轉來時,忽聽得一家子怪叫起來,卻是夫妻兩個,夢裡不見了兒子,夢中發喊,倒把兒子驚得怪哭,知道不曾著手,彼此啐了一番,自安息了。
叔寶又蹴過西來,遠遠望著,似有兩個人影,望集上來。叔寶忙向店中閃入門扇縫中張去,停一會,果是兩個人過來。叔寶待他過去,仍舊出來,遠遠似兩點蠅子一般,飛在這廂伙一伏,又向那廂聽一聽。良久把一家子茹桔梗門扇掇開,一個進去了,一會子外邊這人先跑,剛到叔寶跟前,叔寶喝一聲:“那裡走!”照脊樑一拳,打個不提備,跌了一個倒栽蔥,把一個小孩子,也丟在路邊啼哭,叔寶也不顧他,竟趕到那失盜人家來時,這賊也出門了,因聽見叔寶這一喝,正在那廂觀望,不料叔寶又趕到,待要走時,早已被叔寶一腳飛起,一個狗吃屎,跌倒在門邊。裡邊男女聽得門外響時,床上已沒了兒女,哭的叫的,披衣起來。叔寶已把這人挾了,拿到自己客店前來;先打倒這人,正在地下掙坐起來。不料店中家丁,因聽喝聲,知是叔寶聲音,也趕也來,看見這人,一把抓住,故此也不得走。此時地下的小兒啼哭,失盜的男女叫喊,集中也在睡夢中驚起幾個人來。那尋得兒子的人罷了,倒是這乾旁觀的人,將這兩個亂打。叔寶道:“列位不要動手,拿繩子來掛了,只要拷問他;從前盜去男女在那廂?還有許多黨羽?他是那一方人氏?甚名字?趕捕可絕民患,亂打死了,卻誰承當。”隨喚家丁,將繩來捆了,審他口詞。一個是張耍子,一個陶京兒,都是寧陵縣上馬村人。還有一個賊首,叫陶柳兒,盜去孩子,委是殺來蒸熟,獻與麻都護受用。叔寶審了口詞。天色將明,各村人聽得拿了偷小兒的,都來看;男人卻被叔寶喝住,只有這些被害女人,撾的咬的,拿柴打的,決攔不住。叔寶此時放又放不得,著地方送官,又怕私自打死,連累叔寶。因此叔寶想一想道:“列位,麻都護是員大臣,決不作此歹事。他如今將到睢陽,不若我將這二人,送與麻爺。他指官殺人,麻爺斷斷不留他性命;若果然有此事,他見外面擾攘,心下不安,不敢做了。”眾人道:“將軍講得有理,只不要路上賣放了,又來我們集上做賊。”叔寶道:“我若放他,我不拿他了。”昨日老者見了道:“就是昨日這位客官,替集上除了一害,要掠些盤費相謝。”叔寶不肯,自押了這兩個賊人,急急趕上大隊士卒。
趕到睢陽時,麻叔謀與令狐達才到,在行台坐下,要相視河道開鑿。叔寶點齊了人夫,進見投批。麻叔謀見了叔寶一表人材,長軀偉貌,好生歡喜,就著他充壕塞副使,監督睢陽開河事務。叔寶謝了,想一想道:“狄去邪曾說此人貪婪,難於眼事,只一見,便與我職事,也像個認得人的;只是拿著兩個賊人稟知他,恐他見怪,不稟放了他去,又恐仍舊為害。也罷,寧可招他一人怪,不可使這乾小兒含冤。”卻又上前去跪下道:“齊州領兵校尉,有事稟上老爺。”麻叔謀不知稟甚事,卻也和著顏色,只見叔寶稟道:“卑職奉差在牛家集經過,有兩個賊人,指稱老爺取用小兒,公行偷盜,一個叫張耍子,一個叫陶京兒,被卑職擒拿,解在外面,候爺發落。”麻叔謀聽了,不覺怫然道:“是那個拿的?”叔寶道:“是卑職。”叔謀道:“竊盜乃地方捕官事,與我衙門何乾?你又過往領兵官,不該管這等的事。”令狐達道:“若是指官壞事,也應究問一究問。”叔謀道:“只我們開河事理管不來,管這小事則甚?”令狐達道:“既拿來,也發有司一問。”麻叔謀道:“發有司與他詐了錢放,不如我這裡放。”吩咐不必解進,竟釋放去,把叔寶一團高興,丟在水窖里去了。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