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第六十八回 成後志怨女出宮 證前盟陰司定案


時房元齡因諫諍之事,見上頗疏,便告老回去。貞觀十年六月間,長孫皇后疾病起來,漸覺沉重,遂囑太宗道:“妾疾甚危,料不能起,陛下宜保聖躬,以安天下。房元齡事陛下久,小心謹密,且無大故,不可棄之。妾之家族,因緣以致祿位,既非德舉,易致顛危,願陛下保全之,慎勿與之權要。妾生無益於人,若死後勿高邱壠,勞費天下,因山為墳,器用瓦木可也。更願陛下親君子,遠小人,納忠諫,屏讒佞,省作役,止游敗,妾雖死亦無恨。”又對太子道:“爾宜竭盡心力,以報陛下付託之重。”太子拜道:“敢不遵母后之命。”後囑咐罷,是夜崩於仁靜宮。
次日,官司將皇后採擇自古得失之事,為女則三十卷進呈。太宗覽之悲慟,以示近臣道:“皇后此書,足以垂範百世。朕非不知天命,而為無益之悲。但入宮不聞規諫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懷耳。”乃遣黃門召房元齡復其位。冬十一月,葬文德皇后於昭陵,近竇太后獻陵里許。上念後不已,乃於苑中作層樓觀以望昭陵。嘗與魏徵同登,使征視之。征熟視良久道:“臣昏(目毛)不能見。”上指視之,魏徵道:“臣以為陛下望獻陵,若昭陵則臣固見之矣!”上泣為之毀觀,然心中終覺悲傷。
一日,太宗忽然病起來,眾臣日夕問候,太醫勤勤看視。過四五日不能痊可,恍惚似有魔祟。惟秦瓊、尉遲恭來問安時,頗覺神清氣爽,因命圖二人之像於宮門以鎮之。及病勢沉重,乃召魏徵、李勣等入宮受顧命,李勣道:“陛下春秋正富,豈可出此不吉之言。”魏徵道:“陛下勿憂,臣能保龍體轉危為安。”太宗道:“吾病已篤,卿如何保得?”說罷轉面向壁,微微的睡去了。魏徵不敢驚動,與李勣等退至宮門前。李勣問道:“公有何術,可保聖躬轉危為安?”魏徵道:“如今地府,掌生死文簿的判官,乃先帝駕下舊臣,姓崔名珏,他生前與我有交,今夢寐中時常相敘。我若以一書致之,托他周鏇,必能起死回生。”李勣聞言,口雖唯唯,心卻未信。少頃,宮人傳報皇爺氣息漸微,危在頃刻矣。魏徵即於宮門廂閣中,寫下一封書,親持至太宗榻前焚化了,吩咐宮人道:“聖體尚溫,切勿移動,靜候至明日此時定有好意。”遂與眾官住宮門前伺候。
且說太宗睡到日暮時,覺渺渺茫茫,一靈兒竟出五風樓前。只見一隻大鷂飛來,口中銜著一件東西。太宗平昔深喜佳鷂,見了歡喜,定睛一看,心上轉驚道:“奇怪!此鷂乃是魏徵奏事時,我匿死懷中之物,為甚又活起來?”忙去捉他,那鷂兒忽然不見,口中所銜之物,墜於地上。太宗拾起看時,卻是一封書柬,封面上寫著:“人曹官魏徵,書奉判兄崔公。”下注云:“崔珏系先朝舊臣,伏乞陛下面致此書,以祈回生。”太宗看了歡喜,把書袖了,向前行去。好一個大寬轉的所在,又無山水,又無樹木,正在驚惶,見有一個人走將來,高聲叫道:“大唐皇帝往這裡來。”太宗聞言,抬頭一看,那人紗帽藍袍,手執像笏,腳穿一雙粉底皂靴,走近太宗身邊,跪拜路旁,口稱:“陛下,赦臣失誤遠迎之罪。”太宗問道:“卿是何人?是何官職?”那人道:“微臣是崔珏,存日曾在先皇駕前為禮部侍郎。今在陰司為豐都判官。”太宗大喜,忙將御手挽起來道:“先生遠勞,朕駕前魏徵有書一封,欲寄先生,卻好相遇。”崔判官問:“書在何處?”太宗在袖中取出,遞與崔珏。崔珏接來,拆開看了說道:“陛下放心,魏人曹書中,不過要臣放陛下回陽之意,且待少頃見了十王,臣送陛下還陽,重登王闕便了。”太宗稱謝。又見那邊走兩個軟翅的小官兒來,說道:“閻王有旨,請陛下暫在客館中寬坐一回,候勘定了隋煬帝一案,然後來會。”太宗道:“隋煬帝還沒有結卷么?”二吏道:“正是。”太宗對崔珏道:“朕正要看隋煬帝這些人,煩崔先生引去一觀。”崔珏道:“這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