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第六十六回 丹霄宮嬪妃交譖 玄武門兄弟相殘


採薪已斷峰前路,棲畝空懷郭外林。
世間隨你英雄好漢,都知婦人之言不可聽。不知席上枕邊,偏是婦人之言人耳。說來婉婉曲曲,覺得有著落又疼熱。任你力能舉鼎,才可冠軍,到此不知不覺,做了肉消骨化,只得默默忍受。倘若更改,偏生許多煩惱,弄得耳根不靜。唐帝此時,因年紀高大,亦喜安居尊重,憑受他們許多鶯言燕語。更兼太子齊王,買囑他們刁唆謀畫,把一個絕好旨意,竟成冰消瓦解。還要虛誣駕陷,要唐帝殺害秦王。幸得唐帝仁慈,便不題起。那些秦王僚屬,無不專候明旨。
時天氣炎熱,秦王絕早在院子裡賞蘭,只見杜如晦、長孫無忌排闥而入,秦王驚問道:“二卿有何事,觸熱而至?”如晦尚未開口,無忌皺著雙眉說道:“殿下可知東宮圖謀,勢不容緩,恐臣等不能終事殿下奈何?”秦王道:“何所見而云然?”如晦道:“前東宮差內史到楚中,招引了二三十個亡命之徒,早養入府中去了。又有河州刺史盧士良,送東宮長大漢子二十餘人,這是月初的事,我在驛前目見的。昨夜黃昏時候,又有三四十人,說是關外人,要投東宮去的。殿下試思他又不掌禁兵,又不習武征遼,又不募勇敵國,巍巍掖廷,要此等人何用?”秦王正要答話,又見徐義扶同程知節、尉遲敬德進來見禮過了,知節把扇於搖著身體說道:“天氣炎熱,人情急迫,閱牆之釁,延及柴門,殿下何尚安然而不為備耶!”秦王道:“剛才如晦也在這裡對吾議論,但是骨肉相殘,古今大惡,吾誠知禍在旦夕,意欲俟其先發,然後以義討之,庶罪不在我。”敬德道:“殿下之言,恐未盡善。人情誰不受其死,今眾人以死供奉殿下,乃天授也。禍機垂髮,而殿下猶若罔聞,殿下縱自輕,如宗廟社稷何?殿下不用臣之言,臣將竄身草澤,不能留居大王左右,束手受我也。”無忌道:“殿下不從敬德之言,事大敗矣。倘敬德等不能仰體於殿下,即無忌亦相隨而去,不能服侍殿下矣!”秦王道:“吾所言亦未可全棄,容更圖之。”知節道:“今早臣家小奴程元,在熟面鋪里,看見公座邊七八個人,在那裡吃麵,都是長大強漢。程元擠在一個廂房裡邊,聽他內中有個人說:大王爺怎么樣待我們好。那幾個道大王爺如何怎樣厚典。又有個人道就是二王爺,也甚慷慨多恩。正說得高興,只見二人走進來說道:‘叫咱各處找尋,你們卻在這裡用面飯。王爺起身了,快些去罷。’眾人留他吃麵,那人面也不要吃,大家一哄出門。小廝認得那人,是世子府中買辦的王克殺,歸家與臣說知。臣看此行徑,火延旦夕,豈容稍緩。”徐義扶道:“二王平昔尋故,貽害殿下,已非一次。只看他將金銀一車,贈與護軍尉遲,尉遲幸賴不從。又以金帛賜段志元,志元卻之。又譖總管程知節出為康州刺史,幸知節抵死不去。這幾個人都是殿下股肱翼羽,至死不易,倘有不測,其何以堪?”說了,禁不住涕泗交流,秦王道:“既如此說,你同知節火速到徐勣處,長孫無忌與杜如晦到李靖那裡去,把那些話,備細述與他們聽,看他兩個的議論何如。”眾人聽了,即便起身。
且不說徐義扶同程知節到徐懋功處。且說長孫無忌與杜如晦,都是書生打扮,跟了兩個能幹家人,星夜來到安州大都督李藥師處。藥師見了,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的是自己相聚,懼的是二公易服而至。忙留他們到書房中去,杯酒促膝談心,杜如晦忙把朝裡頭的事體,細細述與藥師聽了。藥師道:“軍國重務,我們外延之臣,尚好少參末議;況有明主在上,臣等亦不敢措詞。至於家庭之事,秦王功蓋天下,勛滿山河,將來富貴,正未可量,今值鬩牆小釁,自能權衡從事,何必要問外臣?煩二兄為弟婉言覆之。”無忌、如晦再三懇求,李但微笑謝罪而已。如晦沒奈何,只得住了一宵,將近五更,恐怕朝中有變,寫一字留於案上,同無忌悄悄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