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第七十八回 慈上皇難庇惡公主 生張說不及死姚崇


大殮既畢,便設幕受吊,在朝各官,都來祭奠。張說時為集賢院學土,亦具祭禮來吊。公子遵依遺命,預將許多古玩珍奇之物,排列靈座旁邊桌上。張說祭弔畢,公子叩顙拜謝。張說忽見座旁桌上排列許多珍玩,因指問道:“設此何意?”公子道:“此皆先父平日愛玩者,手澤所存,故陳設於此。”張說道:“令先公所愛,必非常物。”遂走近桌上,逐件取來細看,嘖嘖稱賞。公子道:“此數物不足供先生清玩,若不嫌鄙,當奉貢案頭。”張說欣然道:“重承雅意,但豈可奪令先公所好?”公子道:“先生為先父執友,先父今日若在,豈惜貽贈。且先父曾有遺言,欲求先生大筆,為作墓道碑文。倘不吝珠玉,則先父死且不朽,不肖方當銜結圖報,區區玩好之微,何足復道。”說罷,哭拜於地。張說扶起道:“拙筆何足為重,即蒙囑役,敢不榆揚盛美。”公子再拜稱謝。張說別去。公子盡撤所陳設之物,遣人送與;又托人婉轉求其速作碑文。預使石工磨就石碑一座,只等碑文鐫刻。張說既受了姚公子所贈,心中歡喜,遂做了一篇絕好的碑文,文中極贊姚崇人品相業,並敘自己平日愛慕欽服之意。文才脫稿,恰好姚公子遣人來領,因便付於來人。公子得了文字,令石工連夜鐫於碑上。正欲進呈御覽,適高力士奉旨來取姚崇生時所作文字,公子乘機便將張說這篇碑文,托他轉達於上。玄宗看了贊道:“此人非此文不足以表揚之!”正是:
救時宰相不易得,碑文讚美非曲筆。
可惜張公多受賄,難說斯民三代直。
卻說張說過了一日,忽想起:“我與姚崇不和,幾受大禍;今他身死,我不報怨夠了,如何倒作文贊他?今日既贊了他,後日怎好改口貶他?就是別人貶他,我只得要回護他了,這卻不值得。”又想“文字付去未久,尚未刻鐫,可即索回,另作一篇,寓貶於褒之文便了。”遂遣使到姚家索取原文,只說還要增改幾筆。姚公子面語來使道:“昨承學士見賜鴻篇,一字不容易移,便即勒石。且已上呈御覽,不可便改了。銘感之私,尚容叩謝。”使者將此言回覆了主人。張說頓足道:“吾知此皆姚相之遺算也,我一個活張說,反被死姚崇算了,可見我之智識不及他矣!”
連聲呼中計,退悔已嫌遲。
姚崇死後,朝廷賜諡文獻。後張說與宋璟、王琚輩,相繼而逝。又有賢相韓休、張九齡二人,俱為天子所敬畏者,亦不上幾年,告老的告老,身故的身故,朝中正人漸皆凋謝。玄宗在位日久,怠於政事,當其即位之初,務崇節儉,曾焚珠玉錦繡於殿前,又放出宮女千人。到得後來,卻習尚奢侈,女寵日盛。諸嬪妃中,惟武惠妃最親亻幸;皇后王氏遭其讒譖,無故被廢。又譖太子瑛及鄂王、光王,同日俱賜死,一日殺三子,天下無不驚嘆。不想武惠妃,亦以產後血崩暴亡,玄宗不勝悲悼。自此後宮無有當意者。高力士勸玄宗廣選美人,以備侍御。玄宗遂降旨採選民間有才貌的女子入宮。正是: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開元天寶,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