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第十九回 恣蒸淫賜盒結同心 逞弒逆扶王升御座


陳夫人稍俟喘息寧定,入宮,知是文帝朦朧睡醒,從他索藥餌,不敢遲延,只得忙忙走進宮來。不期頭上一股金釵,被簾鉤抓下,剛落在一個金盆上,當的一聲響,將文帝驚醒。開眼看時,只見夫人立在御榻前,有慌張的模樣。文帝問道:“你為何這等驚慌?”夫人著了忙,一時答應不出,只得低了頭去拾金釵。文帝又問道:“朕問你為何不答應?”夫人沒奈何,只得亂應道:“沒,沒有驚慌。”文帝見夫人光景奇怪,仔細一看,只見夫人滿臉上的紅暈,尚自未消,鼻中有噓噓喘息,又且鬢松發亂,大有可疑,便驚問:“你為何這般光景?”夫人道:“我沒,沒有什麼光景。”文帝道:“我看你舉止異常,必有隱昧之事,若不直言,當賜爾死。”夫人見文帝大怒,只得跪下說道:“太子無禮。”文帝聽了這句,不覺怒氣填胸,把手在御榻上敲了兩下道:“畜生何足付大事?獨孤誤我!獨孤誤我!快宣柳述與元岩到宮來。”
太子也怕這事有些決撒,也自在宮門首竊聽。聽得叫宣柳述、元岩,不宣楊素,知道光景不妥,急奔來尋張衡、宇文述一乾,計議這一件事。一班從龍之臣,都聚在一處。見太子來得慌忙,眾臣問起緣故,宇文述道:“這好事也只在早晚間了,只這事甚急。只是柳述這廝,他倚著尚了蘭陵公主,他是一個重臣,與臣等不相下,斷不肯為太子周鏇,如何是好?”張衡道:“如今只有一條急計,不是太子,就是聖上。”正說時,只見楊素慌張走來道:“殿下不知怎么忤了聖上?如今聖上叫柳、元兩臣進宮,叫作速撰敕,召前日廢的太子,只待敕完,用寶齎往長安。他若來時,我們都是仇家,如何是好?”太子道:“張庶子已定了一計。”張衡便向楊素耳邊說了幾句。楊素道:“也不得不如此了。這就是張庶子去做,只怕柳述、元岩去取了廢太子來,又是一番事。這就煩宇文先生,太子這邊就假一道旨意,說他二人乘上彌留,不能將順,妄思擁戴。將他下了大理寺獄,再傳旨說宿衛兵士勤勞,暫時放散。就著郭衍帶領東官兵士,把守各處宮門,不許外邊人出入,也不許宮中人出入,泄漏宮省事務。還再得一個人往長安,害卻舊太子,絕了人望。”想一想:“有了,我兄弟楊約,他自伊州來此,便差他幹了這一功。”張衡又道:“我是個書生,恐不能了事,還是楊僕射老手堅膊。”太子道:“張庶子不必推辭,有福同享。我還著幾個有膽力內侍,隨你去。”楊素以太子在太寶殿,宇文述就帶下幾個旗校,趕到路上,去把柳尚書、元侍郎兩人綁縛,赴大理寺去了,回來覆命。郭衍已將衛士處處更換,都是東宮旗校,分頭把守。此時文帝半睡不睡的,問:“柳述曾寫完詔了么?”陳夫人道:“還未見進呈。”文帝道:“詔完即便用寶,著柳述馬上飛遞去。”還是氣憤憤不息的。只見外邊報太子差庶子張衡侍疾,也不候旨,帶了二十餘內監,闖入宮來,吩咐入直的內侍道:“東宮爺有旨道:你們連日伏侍辛苦,著我帶這些內監,更替你等,連榻前這些宮女;皇爺前自有帶來內侍供應,你等也暫去休息,要用來宣你。”是這些穿宮官妾,因在宮中承應日久,也巴不得偷閒,聽得一聲吩咐,一哄的出去。只有陳夫人、蔡夫人兩個,緊緊站在榻前。張衡走到榻前,見文帝昏昏沉沉的,他頭也不叩一個,也沒一些好氣的,對著兩個夫人道:“二位夫人,暫且迴避兒。”陳夫人道:“怕聖上不時宣喚。”張衡道:“有我在此,夫人且請少退一步,讓皇上靜養。”這兩位夫人,眼淚流離,沒些主張,只得暫且離宮,向閣子裡坐地。宮中人俱是帶來內侍看守定了,不放人來宮。兩個夫人,放心不下,只得差宮娥在門外打聽。
沒有一個時辰,那張衡洋洋的走將出來道:“這乾呆妮子,皇上已自賓天了。適才還是這等圍繞著,不報太子知道。”又吩咐各閣子內嬪妃,不得哭泣。待啟過太子,舉哀發喪,這些宮主嬪妃,都猜疑。惟有陳夫人他心中鶻突的道:“這分明是太子怕聖上害他,所以先下手為強;但這釁由我起,他忍於害父,難道不忍於害我?與其遭他毒手,倒不如先尋一個自盡。聖上為我亡,我為聖上死,卻也該應。”只是決斷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