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第五十三回 夢周公王世棄絕魏 棄徐勣李立邃歸唐


其時金雞已報,天色已明。程知節正催促兵馬殺將下去,只見斜刺里趕出七八隊,都是面藍發赤,巨口狼牙。五色長袍,高踩橇腳。硝黃火藥,烘滿半天。都執著砍刀,從第二隊後邊殺來。個個喊道:“天兵到了,你們要命的快須投降!”單雄信兵士見了,盡皆驚惶,要兜轉馬頭,殺奔回去。因那些戰馬,見了這班鬼臉長人,咆哮亂跳,反向前盡力嘶跳。單雄信只得大著膽,隨著前隊,往前殺去。兩隊人馬接著王世充許多將士,絞作一團的亂殺。程知節正在酣戰之時,聽得喊道:“搗寨的兵,拿了李密來了!”只見一簇兵馬,擁著李密,錦袍金甲,背剪在馬上,喊叫不明道:“快來救我,快來救我!”已被這乾人擁進陣里去。程知節看見,吃了一驚,對稗將樊文超道:“如今主公已沒了,戰也沒用,散罷!”樊文超道:“東天也是佛,西天也是佛,散也沒處去,倒是投降。”便傳主將已沒,情願投降。部下聽得,一齊拋戈棄甲跪倒。程知節憶著老母,卻在亂軍中卸去盔甲,寂然逃走。
單雄信與王當仁在第二隊,見前邊一齊跪倒,不知為甚緣由,卻飛報的來說:“魏公已被拿去,前軍已盡投降。”單雄信也是個猛夫,再不忖量李密怎樣就可以拿得,心下反著了忙,對王當仁道:“魏公既被他們拿去了,我們在此,殺也無益,不如我和你衝出去罷!”王當仁便道:“說得有理。”喊一聲,領麾下努力,殺了一里多路。無奈四圍鄭兵,越殺越多。單雄信迴轉頭來一看,王當仁已不見了。單雄信正要轉身去尋,不題防鄭將張永通飛馬到面前。雄信忙舉槊相迎。豈知鄭營中幾十把鉤鐮槍齊舉,把單雄館坐馬拖翻。雄信無奈,亦只得領眾投降。
獨有魏主還領著精銳心腹之士督戰,見前隊散亂,忙著裴仁基前來救應,亦被鄭陣中鐮鉤套索捉去。魏主正在驚疑之際,只見後面山上,連聲發喊,二隊短刃步兵,趕下山來,已在陣後亂砍。回望寨中,煙焰沖天,守寨軍士,四散逃走,投崖墜石。原來王世充著樵夫引導,黑夜領這支兵,各帶硝磺引火之物,乘他兵盡出戰,焚他大寨。魏主平日卻因自恃勢盛,只道無人敢來窺伺,到處不立木柵,止設營房。所以這幾百人,如入無人之境,燒了他寨,又殺將轉來。此時李密要敵後軍,前面王世充人馬已到。要敵前軍,後邊步兵殺來。真是前後夾攻,腹背受敵。無可奈何,只得易服同眾逃到洛口倉。賈潤甫聞知,遠來接見,把善言相慰道:“漢高屢敗,終得天下。項羽雖勝,卒遭夷滅。明公安心以圖後舉。”在洛口倉安歇了一夜。次日正欲與眾將計議,只見程知節同了十來個小卒逃來。魏主怒道:“我正要問你那前面是怎么樣光景,以至於此?”程知節道:“頭裡我們被他殺退了下去,已有六七里,何知起一陣怪風,衝出無數陰兵,這還大家盡力混殺。不意他們陣里擁過一個錦袍金甲,與明公面貌無異,背剪在馬上。我們軍士,只認真是主帥被擒,軍士都無心戀戰。鄭營中四下軍馬,如山倒海翻,裹將攏來,稗將樊文超即便領眾投降。我不得已卸甲逃走到倉城。豈知邴元真己將全城歸降王世充。我故又趕到這裡,幸喜明公無恙,多是喊人使的詭計。”
話未說完,只見魏徵一騎來到,魏公大駭,忙問道:“為什麼你亦離了金墉,莫非亦有甚事么?”魏徵道:“昨夜五更時分,有一起人馬,叫喊開城。鄭司馬上城看時,只見燈火之下,果然是明公坐在馬上。鄭司馬忙開城門,出來迎接。只見喝道:‘諸將不行救應!’就叫手下捆縛,裴仁儼亦被擒下。我著了急,知中賊人之計,如飛著宮侍報知王娘娘同世子逃出了南門,恰好在路上遇著了王當仁,交付與他送上瓦崗去了。故此我特地尋來,恰好多在這裡。剛才我在路上,聽見逃回兵卒說:‘王世充大隊人馬,又追將下來。’”正說時,只見賈潤甫手下巡邏走卒來報導:“虎牢關也失了。鄭家大兵只離我們洛口三十里地,我們快走罷!”此時連魏徵也沒了主意。李密見王世充勢大,量此洛口一隅,怎能支撐?只得同眾進守河陽。河陽乃祖君彥所守地方,未及兩日,巡卒又報偃師、洛口俱失。李密嘆道:“誰料賊子弄這些詭計,失去這許多地方,又戰失了好幾員名將,這都是孤自己大意,以至於此。如今方寸已亂,教孤如何是好?”王伯當道:“為今之計,只有南阻河,北守太行,東連黎陽。徐世勣為人忠義,不以成敗利鈍易心。且足智多謀,堪當一面,著他同守黎陽,移兵食以資河北,雖與世充相近,未將不才,願為死守。明公身居太行,呼吸兩地,身既在此,當時部曲必然來歸,力薄則拒險而守,力足則相機而戰,方是妙計。”李密道:“此計甚善。”問眾將,多默默不答。李密又問,眾將只得說道:“前日北邙一戰,人心皆驚,雄信投降,仁基、智略就縛,以致河陽疾破,倉城即降,愜師、洛口、虎牢地方,接踵而失。將無固守之志,兵無敢死之心,人情趨利,比比皆然。今明公麾下,尚有二萬,恐再俄延,怕從人日散,公欲扼守,誰人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