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義》第八十一回 縱嬖寵洗兒賜錢 惑君王對使剪髮


樗蒲點籌,洗兒賜錢。家法相傳,啟後承前。
話分兩頭。那楊妃便寵眷日隆,這邊梅妃江采苹,卻獨居上陽宮,十分寂寞。一日偶聞有海南驛使到京,因問官人:“可是來進梅花的?”宮人回說是進荔枝與楊貴妃娘娘的。原來梅妃愛梅,當其得寵之時,四方爭進異種梅花。今既失寵,自此無復有進梅者。楊妃是蜀人,愛吃荔枝,海南的荔枝,勝於蜀種,必欲生致之。乃置驛傳,不憚數千里之遠,飛馳以進。此正杜牧之所云: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道荔枝來。
當下梅妃聞梅花絕獻,荔枝遠來,不勝傷感。即召高力士來問道:“你日日侍奉皇爺,可知道皇爺意中還記得有個江采苹三字么?”力士道:“皇爺非不念娘娘,只因礙著貴妃娘娘耳!”梅妃道:“我固知肥婢妒我,皇上斷不能忘情於我也。我問漢陳皇后遭貶,以千金賂司馬相如作長門賦獻於武帝,陳皇后遂得復被寵遇。今日豈無才人若司馬相如者,為我作賦,以邀上意耶?我亦不惜千金之贈,汝試為我圖之。”力士畏楊妃勢盛,不敢應承,只推說一時無善作賦者。梅妃嗟嘆說道:“這是何古今人之不相及也!”力士道:“娘娘大才,遠勝漢後,何不自作一賦以獻上?”梅妃笑而點首,力士辭出,宮人呈上紙墨筆硯,於是梅妃即自作樓東賦一篇,其略云:
玉鑒塵生,鳳奩香珍。懶蟬鬢之巧梳,閉縷衣之輕練。苦寂寞於蔥宮,
但注思乎蘭殿;信標梅之盡落,隔長門而不見。況乃花心颺恨,柳眼弄愁。
暖風習習,春鳥瞅瞅。樓上黃昏兮,聽鳳吹而回首,碧雲日暮兮,對素月
而凝眸。溫泉不到,憶拾翠之舊事;閒庭深閉,嗟青鳥之信修。緬夫太液
清波,水光盪浮;笠歌賞宴,陪從宸修。奏舞鸞之妙曲,乘畫(益鳥)之仙
舟。君情繾綣,深敘綢緞。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靡休。何期嫉色庸庸,
妒心沖沖,奪我之愛幸,斥我乎幽宮。思舊歡而不得,相夢著乎朦朧。度
花朝與月夕,慵獨對乎春風。欲相如之奏賦,奈世才之不工。屬愁吟之未
竟,已響動乎疏鍾。空長嘆而掩袂,步躊躇乎樓東。
賦成,奏上。玄宗見了,沉吟嗟賞,想起舊情,不覺為之憮然。楊妃聞之大怒,氣忿忿的來奏道:“梅精江采苹庸賤婢子,輒敢宣言怨望,宜即賜死。”玄宗默然不答,楊妃奏之不已。玄宗說道:“他無聊作賦,全無悻慢語,何可加誅?為朕的只置之不論罷了。”楊妃道:“陛下不忘情於此婢耶,何不再為翠華西閣之會?”玄宗又見題其舊事。又慚又惱,只因寵愛已慣,姑且忍耐著。楊妃見玄宗不肯依他所言,把梅妃處置,心中好生不然,侍奉之間,全沒有個好臉色,常使性兒,不言不語。
一日,玄宗宴諸王於內殿,諸王請見妃子,玄宗應允,傳命召來,召之至再,方才來到。與諸王相見畢,坐於別席。酒半,寧王吹紫玉笛為念奴和曲,既而宴罷,席散,諸王俱謝恩而退。玄宗暫起更衣,楊妃獨坐,見寧王所吹的紫玉笛兒,在御榻之上,便將玉手取來把玩了一番,就按著腔兒吹弄起來。此正是詩人張祐所云:
深宮靜院無人見,閒把寧王玉笛吹。
楊妃正吹之間,玄宗適出見之,戲笑道:“汝亦自有玉笛,何不把它拿來吹著。此枝紫玉笛兒是寧王的,他才吹過,口澤尚存,汝何得便吹?”楊聞言,全不在意,慢慢的把玉笛兒放下,說道:“寧王吹過已久,妾即吹之,諒亦不妨;還有人雙足被人勾踹,以致鞋幫脫綻,陛下也置之不問,何獨苛責於妾也?”玄宗因他酷妒於梅妃,又見他連日意態蹇傲,心下著實有些不悅。今日酒後同他戲語,他卻略不謝過,反出言不遜。又牽涉著梅妃的舊事,不覺勃然大怒。變色厲聲道:“阿環何敢如此無禮!”便一面起身入內,一面口自宣旨:“著高力士即刻將輕車送他還楊家去,不許入侍!”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