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義》第三十四回 累次發兵才平叛酋 借端詳夢迭獻忠忱


武氏乃下制大赦,改萬歲通天二年為神功元年,且因默啜有功,復令閻知微田歸道同使突厥,冊默啜為特進頡跌利施大單于,立功報國可汗。知微見了默啜,舞蹈三呼,似對著武氏一般,甚至吮他靴鼻,歸道獨長揖不拜。一佞一直,相去何如。默啜以歸道無禮,拘住不遣,但令知微南歸,求允婚約,並乞給還六州降戶,及單于都護地。此外尚有谷種彩帛農器鐵等件,亦在要素項中。知微唯唯從命,返見武氏,請允所求。武氏道:“前時突厥降眾,曾分居豐勝靈夏朔代六州,目前戶口蕃息,差不多有數千帳了。單于都護府地,由先朝百戰得來,奈何輕許?就是谷帛等物,亦應酌量賜給,不宜多與。”鳳閣侍郎李嶠,從容接口道:“陛下聖見甚明,突厥所求,斷難輕許。臣思戎狄無親,貪利寡信,若驟允所請,便所謂藉寇兵,齎盜糧了,不如嚴兵阨守,以絕狡謀。”說至此,又有兩人進言道:“欲取姑予,也是對外的良策,況默啜為國立功,正應羈縻勿絕。歸道又被他留質,若一律拒斥,彼必戕我天使,發兵寇邊,契丹餘黨,均為所用,恐邊境又無寧日了。”武氏視之,乃是納言姚璹,及鸞台侍郎楊再思,當下沉吟半晌,方徐徐答道:“二卿所言亦是,朕當酌給便了。”越宿下制,竟撥還六州降戶數千帳,並給谷種四萬斛,雜彩五萬段,農器三千具,鐵四萬斤。且指令默啜女為親王妃,約期親迎。惟單于都護府地,未曾提及,此制頒到突厥,默啜乃遣還歸道。歸道入朝,與閻知微爭論廷前,知微謂和親可恃,歸道謂和親不可恃。武氏有左袒知微意,歸道嘆息而出。武承嗣子淮陽王延秀,年少翩翩,尚未娶妻,武氏令娶默啜女為妃,約於來歲行親迎禮。預備金帛億萬,作為聘儀,屆期乃發。
承嗣老且漁色,羅致美女,充入後房。右司郎中喬知之,有妾名碧玉,秀艷絕倫,通文字,善歌舞,知之非常寵愛,視若奇珍,偏被承嗣聞知,竟令女媼至知之宅,佯言由姬妾所遣,邀碧玉往教妝梳。知之不好拒絕,只得令碧玉赴承嗣第。一去數日,未見回來。知之一再探問,均被門吏所阻,且加以譏笑,氣得知之無法可施,歸作綠珠怨一首,令女僕輾轉投遞,方得繳與碧玉。碧玉正為承嗣所逼,勉強羈留,既得知之來箋,立即展覽,詞云:
石家金谷重新聲, 明珠十斛買娉婷。 此日可憐偏如許, 此時歌舞得人情。 君家閨閣不曾觀, 好將歌舞借人看。 意氣雄豪非分理, 驕矜勢力橫相干。 辭君去君終不忍, 徒勞掩袂傷鉛粉。 百代離恨在高樓, 一代紅顏為君盡。
碧玉覽畢,暗暗泣下,明知詩中寓意,叫她自盡,遂將詩系裙帶間,拚了一命,往投井中。不愧綠珠。及承嗣令人搶救,已是無及,徒撈得一個芳骸,不能復活,惟裙帶間詩跡尚留,由承嗣檢視,知是知之所貽,遂諷酷吏羅告知之,把他下獄處死,籍沒全家。不意石崇之後,復有喬知之。自時李昭德來俊臣兩人,均已起用,昭德入為監察御史,俊臣入為司僕少卿,兩人俱不改舊性,一個是鋒芒未斂,一個是暴縱自如。明堂尉吉頊,聞箕州刺史劉思禮,與洛州錄事參軍綦連耀,陰結朝士,謀為不軌,遂入白俊臣。俊臣令上書告變,武氏即使武懿宗窮治,輾轉牽連,殺死同平章事李元素孫元亨等三十六人,親舊連坐,或貶或竄,多至千餘家。俊臣欲專為己功,復羅告吉頊,虧得吉頊入訴武氏,自陳心跡,才得免禍。俊臣又復得寵,也百計鉤致美姝,甚至矯敕奪人妻女,諸武本與他有舊,任他所為,此外無人敢捋虎鬚。獨李昭德素來嫉視,擬羅列俊臣罪惡,痛奏一本。奏尚未上,俊臣已誣他謀反,先被下獄。自是俊臣愈加恣肆,自言才比石勒,陰蓄異圖,意欲將皇嗣廬陵王太平公主,及武承嗣三思以下諸王,一古腦兒列入反案,統行捽去,好教他獨攬朝綱。古人說得好,“眾怒難犯,專欲難成。”俊臣想把滿朝權貴,一併陷死,難道別人果沒有知覺,受他侮弄么!當下由諸武及太平公主,共發俊臣罪狀,也將他拘系獄中。刑官嚴訊得實,請立處極刑。奏上三日不報。吉頊已升任中丞,從武氏游苑中,代為執轡,武氏問及外事,頊答道:“外人惟怪陛下不殺來俊臣。”武氏道:“俊臣有功國家,朕不忍遽置死地。”頊又答道:“俊臣誣殺忠良,罪惡如山,乃是國家的大蠹,若處他死刑,外人必稱陛下聖明,陛下奈何尚惜此賊哩。”武氏點首,及回宮後,竟批令昭德俊臣,一併棄市,時人都為昭德呼冤,為俊臣稱快。俊臣受誅,仇家皆抉目摘肝,剖心割肉,頃刻即盡。道旁爭相賀道:“從今以後,夜間始得安眠了。”世人亦何苦為酷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