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卷五十二 列傳第四十◎趙逸 胡方回 胡叟 宋繇 張湛 宗欽 段承根 闞駰 劉昞 趙柔索敞 陰仲達



子始昌,亦長者,有父風。歷位南部主書。子醜孫,中書學生、秘書郎、中散。世不治產業,家甚貧約。兄弟並早亡。

胡叟,字倫許,安定臨涇人也。世有冠冕,為西夏著姓。叟少聰敏,年十三,辨疑釋理,知名鄉國。其意之所悟,與成人交論,鮮有屈焉。學不師受,友人勸之,叟曰:"先聖之言,精義入神者,其唯《易》乎?猶謂可思而過半。末世腐儒,粗別剛柔之位,寧有探賾未兆者哉?就道之義,非在今矣。"及披讀群籍,再閱於目,皆誦於口。好屬文,既善為典雅之詞,又工為鄙俗之句。以姚政將衰,遂入長安觀風化,隱匿名行,懼人見知。時京兆韋祖思,少閱典墳,多蔑時輩,知叟至,召而見之。祖思習常,待叟不足,叟聊與敘溫涼,拂衣而出。祖思固留之,曰:"當與君論天人之際,何遽而反乎?"叟對曰:"論天人者,其亡久矣。與君相知,何夸言若是也。"遂不坐而去。至主人家,賦韋杜二族,一宿而成,時年十有八矣。其述前載無違舊美,敘中世有協時事,而末及鄙黷。人皆奇其才,畏其筆。世猶傳誦之,以為笑狎。

叟孤飄坎壈,未有仕路,遂入漢中。劉義隆梁秦二州刺史馮翊吉翰,以叟才士,頗相禮接。授叟末佐,不稱其懷。未幾,翰遷益州,叟隨入蜀,多為豪俊所尚。時蜀沙門法成,鳩率僧旅,幾於千人,鑄丈六金像。劉義隆惡其聚眾,將加大辟。叟聞之,即赴丹陽,啟申其美,遂得免焉。復還於蜀。法成感之,遺其珍物,價直千餘匹。叟謂法成曰:"緯蕭何人,能棄明珠?吾為德請,財何為也?"一無所受。

在益土五六載,北至楊難當,乃西入沮渠,牧犍遇之不重。叟亦本無附之之誠,乃為詩示所知廣平程伯達。其略曰:"群犬吠新客,佞暗排疏賓。直途既以塞,曲路非所遵。望衛惋祝鮀,眄楚悼靈均。何用宣憂懷,托翰寄輔仁。"伯達見詩,謂叟曰:"涼州雖地居戎域,然自張氏以來,號有華風。今則憲章無虧,曷祝鮀之有也?"叟曰:"古人有言:君子聞鞞鼓之聲,則思戰爭之士。貴主奉正朔而弗淳,慕仁義而未允,地陋僻而僣徽號。居小事大,寧若茲乎?徐偃之轍,故不鏇踵矣。吾之擇木,夙在大魏,與子暫違,非久闊也。"歲余,牧犍破降。

叟既先歸國,朝廷以其識機,拜虎威將軍,賜爵始復男。家於密雲,蓬室草筵,惟以酒自適。謂友人金城宗舒曰:"我此生活,似勝焦先,志意所棲,謝其高矣。"後叟被征至,謝恩,並獻詩一篇。高宗時召叟及舒,並使作檄劉駿、蠕蠕文。舒文劣於叟,舒尋歸家。

叟不治產業,常苦飢貧,然不以為恥。養子字螟蛉,以自給養。每至貴勝之門,恆乘一牸牛,敝韋袴褶而已。作布囊,容三四斗,飲啖醉飽,便盛余肉餅以付螟蛉。見車馬榮華者,視之蔑如也。尚書李敷,嘗遺之以財,都無所取。初,叟一見高允,曰:"吳鄭之交,以紵縞為美談;吾之於子,以弦韋為幽贄。以此言之,彼可無愧也。"於允館見中書侍郎趙郡李璨,璨被服華靡,叟貧老衣褐,璨頗忽之。叟謂之曰:"老子今若相許,脫體上袴褶衣帽,君欲作何計也?"譏其惟假盛服。璨惕然失色。

叟少孤,每言及父母,則淚下,若孺子之號。春秋當祭之前,則先求旨酒美膳,將其所知廣寧常順陽、馮翊田文宗、上谷侯法俊,攜壺執榼,至郭外空靜處,設坐奠拜,盡孝思之敬。時敦煌汜潛,家善釀酒,每節,送一壺與叟。著作佐郎博陵許赤虎、河東裴定宗等謂潛曰:"再三之惠,以為過厚。子惠於叟,何其恆也?"潛曰:"我恆給祭者,以其恆於孝思也。"論者以潛為君子矣。順陽等數子,稟叟獎示,頗涉文流。

高閭曾造其家,值叟短褐曳柴,從田歸舍,為閭設濁酒蔬食,皆手自辦集。其館宇卑陋,園疇褊局,而飯菜精潔,醯醬調美。見其二妾,並年衰跛眇,衣布穿敝。閭見其貧約,以物直十餘匹贈之,亦無辭愧。閭作《宣命賦》,叟為之序。密雲左右,皆祗仰其德,歲時奉以麻布穀麥,叟隨分散之,家無餘財。年八十而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