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道原



老子〔文子〕曰:萬物之總,皆閱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門,故聖人一度循軌,不變其故,不易其常,放準循繩,曲因其直,直因其常。夫喜怒者,到之邪也;憂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過也;嗜欲者,生之累也。人大怒破陰,大喜墜陽,薄氣發暗,驚怖為狂,憂悲焦心,疾乃成積,人能除此五者,即合於神明。神明者,得其內也。得其內者,五藏寧,思慮平,耳目聰明,筋骨勁強,疏達而不悖,堅強而不匱,無所太過,無所不逮。天下莫柔若於水;水為道也,廣不可極,深不可測,長極無窮,遠淪無涯,息耗減益,過於不訾,上天為雨露,下地為潤澤,萬物不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苞群生而不費,行不可得而窮極,微不可得而把握,擊之不創,刺之不傷,斬之不斷,灼之不熏,綽約流循而可靡散,利貫金石,強淪天下,有餘不足,任天下取與,稟受萬物而無所失後,無私無公,與天地洪同,是謂至德。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者,以其綽約潤滑也,故曰:「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於無間。」夫無形者,物之太祖;無音者,類之大宗;真人者,通於靈府,與造化者為人,執玄德於心,而化馳如神。是故,不道之道,芒乎大哉,未發號施令而移風易俗,其唯心行也。萬物有所生而獨如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獨守其門,故能窮無窮,極無極,照物而不眩,響應而不知。

老子〔文子〕曰:夫德道者,志弱而事強,心虛而應當。志弱者,柔毳安靜,藏於不取,行於不能,澹然無為,動不失時,故「貴必以賤為本,高必以下為基。」托小以包大,在中以制外,行柔而剛,力無不勝,敵無不陵,應化揆時,莫能害之。欲剛者,必以柔守之;欲強者,必以弱保之。積柔即剛,積弱即強,觀其所積,以知存亡。強勝不若己者,至於若己者而格,柔勝出於己只,其力不可量,故「兵強即滅,木強即折。」革強即裂,齒堅於舌而先斃,故「柔弱者,生之幹也;堅強者,死之徒也。」先唱者窮之路,後動者達之原。夫執道以耦變,先亦制後,後亦制先,何即?不知所以制人,人亦不能制也。所謂後者,調其數而合其時,時之變,則間不容息,先之則太過,後之則不及。日回月周,時不與人游,故聖人不貴尺之璧,而貴寸之陰。時難得而易失,故聖人隨時而舉事,因資而立功,守清道,拘雌節,因循而應變,常後而不先,柔弱以靜,安徐以定,功大靡堅,不能與爭也。

老子〔文子〕曰:機械之心藏於中,即純白之不粹,神德不全於身者,不知何遠之能懷;欲害之心忘乎中者,即飢虎可尾也,而況於人乎?體道者,佚而不窮;任數者,勞而無功。夫法刻刑誅者,非帝王之業也;箠策繁用者,非致遠之御也。好憎繁多,禍乃相隨。故先王之法非所作也,所因也;其禁誅非所為也,所守也,故能因即大,作即細;能守即固,為即敗。夫任耳目以聽視者,勞心而不明;以智慮為治者,苦心而無功。任一人之材難以至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畝之宅,循道理之數,因天地自然,即六合不足均也。聽失於非譽,目淫於彩色,禮亶不足以放愛,誠心可以懷遠。故兵莫憯乎志,莫邪為下;冠莫大於陰陽,而枹鼓為細。所謂大冠伏屍不言節,中冠藏於山,小冠遁於民間。故曰:「民多智慧型,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去彼取此,天殃不起,「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德。」夫無形大,有形細;無形多,有形少;無形強,有形弱;無形實,有形虛,有形者遂事也,無形者作始也。遂事者,成器也;作始者,樸也。有形則有聲,無形則無聲;有形產於無形,故無形者,有形知始也。廣厚有名,有名者貴全也;儉薄無名,無名者賤輕也。殷富有名,有名尊寵也;貧寡無名,無名者卑辱;雄牡有名,有名者章明也;雌牝無名,無名者隱約也;有餘者有名,有名者高賢也;不足者無名,無名者任下也;有功即有名,無功即無名,有名產於無名,無名者有名之母也。夫道,「有無相生也,難易相成也。」是以,聖人執道虛靜、微妙以成其德。故有道即有德,有德即有功,有功即有名,有名即復歸於道,功名長久,終身無咎。王公有功名,孤寡無功名,故曰:「聖人自謂孤寡。」歸其根本,功成而不有,故有功以為利,無名以為用。古者民童蒙,不知東西,貌不離情,言不出行,行出無容,言而不文。其衣煖而無采,其兵鈍而無刃,行蹎蹎,視瞑瞑,鑿井而飲,耕田而食,不布施,不求德,高下不相傾,長短不相形,風齊於俗可隨也,事周於能易為也,矜偽以惑世,軻行以迷眾,聖人不以為民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