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春秋》吳越春秋(王僚使公子光傳第三)



公子光聞之,私喜曰:"吾聞楚殺忠臣伍奢,其子子胥勇而且智,彼必復父之仇來入於吳。"陰欲養之。

市吏於是與子胥俱入見王,王僚怪其狀偉:身長一丈,腰十圍,眉間一尺。王僚與語三日,辭無復者。王曰:"賢人也!"子胥知王好之,每入語語,遂有勇壯之氣,稍道其仇,而有切切之色。王僚知之,欲為興師復仇。

公子謀殺王僚,恐子胥前親於王而害其謀,因讒"伍胥之諫伐楚者,非為吳也,但欲自復私仇耳。王無用之。"

子胥知公子光欲害王僚,乃曰:"彼光有內志,未可說以外事。"入見王僚,曰:"臣聞諸侯不為匹夫興師用兵於比國。"王僚曰:"何以言之?"子胥曰:"諸侯專為政,非以意救急後興師。今大王踐國制威,為匹夫興兵,其義非也。臣固不敢如王之命。"吳王乃止。

子胥退耕於野,求勇士薦之公子光,欲以自媚。乃得勇士專諸。

專諸者,堂邑人也。伍胥之亡楚如吳時,遇之於途。專諸方與人斗,將就敵,其怒有萬人之氣,甚不可當。其妻一呼即還。子胥怪而問其狀:"何夫子之怒盛也,聞一女子之聲而折道,寧有說乎?"專諸曰:"子視吾之儀,寧類愚者也?何言之鄙也?夫屈一人之下,必伸萬人之上。"子胥因相其貌:碓顙而深目,虎膺而熊背,戾於從難。知其勇士,陰而結之,欲以為用。遭公子光之有謀也,而進之公子光。

光既得專諸而禮待之。公子光曰:"天以夫子輔孤之失根也。"專諸曰:"前王余昧卒,僚立自其分也。公子何因而欲害之乎?"光曰:"前君壽夢有子四人:長曰諸樊,則光之父也;次曰余祭;次曰余昧?次曰季札。札之賢也,將卒,傳付適長,以及季札。念季札為使亡在諸侯未還,余昧卒,國空,有立者適長也,適長之後,即光之身也。今僚何以當代立乎?吾力弱無助,於掌事之間,非用有力徒能安吾志。吾雖代立,季子東還,不吾廢也。"專諸曰:"何不使近臣從容言於王側,陳前王之命,以諷其意,令知國之所歸。何須私備劍士,以捐先王之德?"光曰:"僚素貪而恃力,知進之利,不睹退讓。吾故求同憂之士,欲與之併力。惟夫子詮斯義也。"專諸曰:"君言甚露乎,於公子何意也?"光曰:"不也,此社稷之言也,小人不能奉行,惟委命矣。"專諸曰:"願公子命之。"公子光曰:"時未可也。"專諸曰:"凡欲殺人君,必前求其所好。吳王何好?"光曰:"好味。"專諸曰:"何味所甘?"光曰:"好嗜魚之炙也。"專諸乃去,從太湖學炙魚,三月得其味,安坐待公子命之。

八年,僚遣公子伐楚,大敗楚師。因迎故太子建母於鄭,鄭君送建母珠玉簪珥,欲以解殺建之過。

九年,吳使光伐楚,拔居巢、鍾離。吳所以相攻者,初,楚之邊邑胛梁之女與吳邊邑處女蠶,爭界上之桑,二家相攻,吳國不勝,遂更相伐,滅吳之邊邑。吳怒,故伐楚,取二邑而去。

十二年,冬,楚平王卒。伍子胥謂白公勝曰:"平王卒,吾志不悉矣!然楚國有,吾何憂矣?"白公默然不對。伍子胥坐泣於室。

十三年,春,吳欲因楚葬而伐之,使公子蓋余、燭傭以兵圍楚,使季札於晉,以觀諸侯之變。楚發兵絕吳後,吳兵不得還。於是公子光心動。伍胥知光之見機也,乃說光曰:"今吳王伐楚,二弟將兵,未知吉凶,專諸之事於斯急矣。時不再來,不可失也。"於是公子見專諸曰:"今二弟伐楚,季子未還,當此之時,不求何獲?時不可失。且光真王嗣也。"專諸曰:"僚可殺也,母老子弱,弟伐楚,楚絕其後。方今吳外困於楚,內無骨鯁之臣,是無如我何也。"

四月,公子光伏甲士於窋室中,具酒而請王僚。僚白其母,曰:"公子光為我具酒來請,期無變悉乎?"母曰:"光心氣怏怏,常有愧恨之色,不可不慎。"王僚乃被棠鐵之甲三重,使兵衛陳於道,自宮門至於光家之門,階席左右皆王僚之親戚,使坐立侍,皆操長戟交軹。酒酣,公子光佯為足疾,入窋室裹足,使專諸置魚腸劍炙魚中進之。既至王僚前,專諸乃擘炙魚,因推匕首,立戟交軹倚專諸胸,胸斷臆開,匕首如故,以刺王僚,貫甲達背,王僚既死,左右共殺專諸,眾士擾動,公子光伏其甲士以攻僚眾,盡滅之。遂自立,是為吳王闔閭也。乃封專諸之子,拜為客卿。

季札使還至吳,闔閭以位讓,季札曰:"苟前君無廢,社稷以奉,君也。吾誰怨乎?哀死待生,以俟天命。非我所亂,立者從之,是前人之道,"命哭僚墓,復位而待。

公子蓋余、燭傭二人將兵遇圍於楚者,聞公子光殺王僚自立,乃以兵降楚,楚封之於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