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二百七 列傳第一百三十二



存亮逮事德宗,更六朝,資端畏,善訓士,始去禁衛,眾皆泣。唐世中人以忠謹稱者,唯存亮、西門季玄、嚴遵美三人而已。

遵美父季寔,為掖廷局博士。大中時,有宮人謀弒宣宗。是夜,季寔直鹹寧門下,聞變,入射殺之。明日,帝勞曰:"非爾,吾危不免。"擢北院副使,終內樞密使。

遵美歷左軍容使,嘗嘆曰:"北司供奉官以胯衫給事,今執笏,過矣。樞密使無聽事,唯三楹舍藏書而已,今堂狀帖黃決事,此楊復恭奪宰相權之失也。"蓋疾時中官肆橫雲。後從昭宗遷鳳翔,求致仕,隱青城山,年八十餘卒。

仇士良,字匡美,循州興寧人。順宗時得侍東宮。憲宗嗣位,再遷內給事,出監平盧、鳳翔等軍。嘗次敷水驛,與御史元稹爭舍上廳,擊傷稹。中丞王播奏御史、中使以先後至得正寢,請如舊章。帝不直稹,斥其官。元和、大和間,數任內外五坊使,秋按鷹內畿,所至邀吏供餉,暴甚寇盜。

文宗與李訓欲殺王守澄,以士良素與守澄隙,故擢左神策軍中尉兼左街功德使,使相糜肉。已而訓謀悉逐中官,士良悟其謀,與右神策軍中尉魚弘志、大盈庫使宋守義挾帝還宮。王涯、舒元輿已就縛,士良肆脅辱,令自承反,示牒於朝。於時莫能辨其情,皆謂誠反,士良因縱兵捕,無輕重悉斃兩軍,公卿半空。事平,加特進、右驍衛大將軍,弘志右衛上將軍兼中尉,守義右領軍衛上將軍。

李石輔政,稜稜有風岸,士良與論議數屈,深忌之,使賊刺石於親仁里,馬逸而免。石懼,辭位,士良益無憚。

澤潞劉從諫本與訓約誅鄭注。及訓死,憤士良得志,乃上書言:"王涯等八人皆宿儒大臣,願保富貴,何苦而反。今大戮所加已不可追,而名之逆賊,含憤九泉。不然,天下義夫節士,畏禍伏身,誰肯與陛下共治耶?"即以訓所移書遣部將陳季卿以聞。季卿至,會石遇盜,京師擾,疑不敢進。從諫大怒,殺季卿,騰書於朝。又言:"臣與訓誅注,以注本宦豎所提挈,不使聞知。今四方共傳宰相欲除內官,而兩軍中尉聞,自救死,妄相殺戮,謂為反逆。有如大臣挾無將之謀,自宜執付有司,安有縱俘劫、橫屍闕下哉?陛下視不及,聽未聞也。且宦人根黨蔓延在內,臣欲面陳,恐橫遭戮害,謹修封疆,繕甲兵,為陛下腹心。如奸臣難制,誓以死清君側。"書聞,人人傳觀。士良沮恐,即進從諫檢校司徒,欲弭其言。從諫知可動,復言:"臣所陳系國大體,可聽,則宜洗宥涯等罪;不可聽,則賞不宜妄出。安有死冤不申,而生者荷祿?"固辭。累上書,暴指士良等罪。帝雖不能去,然倚其言差自強。自是鬱鬱不樂,兩軍球獵宴會絕矣。

開成四年,苦風痹,少間,召宰相見延英,退坐思政殿,顧左右曰:"所直學士謂誰?"曰:"周墀也。"召至,帝曰:"自爾所況,朕何如主?"墀再拜曰:"臣不足以知,然天下言陛下堯、舜主也。"帝曰:"所以問,謂與周赧、漢獻孰愈?"墀惶駭曰:"陛下之德,成、康、文、景未足比,何自方二主哉?"帝曰:"赧、獻受制強臣,今朕受制家奴,自以不及遠矣!"因泣下,墀伏地流涕。後不復朝,至大漸雲。

始,樞密使劉弘逸薛季棱、宰相李珏楊嗣復謀奉太子監國,士良與弘志議更立,珏不從,乃矯詔立潁王為皇太弟,士良以兵奉迎,而太子還為陳王。初,莊恪太子薨,楊賢妃謀引安王,不克。武宗已立,士良發其事,勸帝除之以絕人望,故王、妃皆死。士良遷驃騎大將軍,封楚國公,弘志韓國公,實封戶三百。俄而珏、嗣復罷去,弘逸、季棱誅矣。

帝明斷,雖士良有援立功,內實嫌之,陽示尊寵。李德裕得君,士良愈恐。會昌二年,上尊號,士良宣言"宰相作赦書,減禁軍縑糧芻菽"以搖怨,語兩軍曰:"審有是,樓前可爭。"德裕以白帝,命使者諭神策軍曰:"赦令自朕意,宰相何豫?爾渠敢是?"士乃怗然。士良惶惑不自安。明年,進觀軍容使,兼統左右軍,以疾辭,罷為內侍監,知省事。固請老,詔可。尋卒,贈揚州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