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八十五 列傳第十



七月,隋右翊衛將軍薛世雄督兵三萬討之,屯河間七里井,建德以勁兵伏旁澤中,悉拔諸城偽遁。世雄以為畏,稍弛備,建德率敢死士千人襲之。會大霧晝冥,跬不可視,隋軍驚,遂潰,相騰藉,死者如丘,世雄引數百騎亡去。盡得其眾,獲河間丞王琮,勞遣之。琮復嬰城,建德進攻未下,而河間食盡,聞煬帝遇殺,琮率吏發喪,乘城大臨,建德遣使入吊,琮因請降。建德為退舍,飭饌具。琮率郡屬素服面縛軍門,建德親釋徽纆,與言隋之亡,琮伏哭極哀,建德亦為泣。麾下或言:"河間久拒守,多殺士,今力窮而下,請烹之。"建德曰:"琮,誼士也,吾方旌擢以勵事君者。且往為盜,可妄殺人,今將安百姓,定天下,而害忠臣乎?"即令其軍曰:"與琮隙者敢輒搖,罪三族!"乃授琮瀛州刺史。

始都樂壽,號金城宮,備百官,準開皇故事。冬至,大會僚吏,有五大鳥集其宮,群鳥從之。又宗城人獻玄圭一,景城丞孔德紹曰:"昔天以是授禹,今瑞與之侔,國宜稱夏。"建德然之。改元五鳳,以德紹為內史侍郎。

武德元年,宇文化及至魏縣,建德謂其納言宋正本及德紹曰:"吾,隋民也;隋,吾君也。今化及殺之,大逆不道,乃吾仇,欲為天下誅之,何如?"正本等曰:"大王奮布衣,起漳南,隋之列城莫不爭附者,以能杖順扶義、安四方也。化及為隋姻里,倚之不疑,今戕君而移其國,仇不共天,請鼓行執其罪。"建德善之。即引兵討化及,連戰破之。化及保聊城,乃縱撞車機石,四面乘城,拔之。建德入,先謁蕭皇后,語稱臣。執宇文智及、楊士覽、元武達、許弘仁、孟景等,召隋文武官共臨斬之,梟首轅門;囚化及並其子,載以檻車,至大陸縣斬之。

建德性約素,不喜食肉,飯脫粟加蔬具,妻曹未嘗衣紈綺。及為王,妾侍裁十數。每下城破敵,貲寶並散賚將士。至是,得隋宮人尚千數,悉放去;其文武、驍果尚萬餘,各聽所之。乃以誅化及報越王侗,侗封之夏王,遂號大夏。以隋黃門侍郎裴矩為尚書右僕射,兵部侍郎崔君肅為侍中,少府令何稠為工部尚書,余隨才署職,委以政事。有願往關中及東都者,恣聽不留,仍給道里費,以兵護出於境。

二年,陷邢、趙、滄三州。復陷冀州,執刺史曲棱,赦之,復以為刺史。八月,陷洺州,虜刺史袁子乾,遂遷都焉,更號萬春宮。使人如灌津祠先墓,置守冢三十家。又遣使朝侗,因與王世充結歡,北聘突厥,士馬益精雄。俄而世充廢侗,乃絕之。始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蹕,書稱詔。追謚隋煬帝為閔帝,以齊王暕子政道為鄖公。義成公主在突厥,遣使迎蕭後,建德自將千餘騎送之,並獻化及首。

未幾,連突厥侵相州,刺史呂珉死之。進攻衛州,執河北大使淮安王神通、同安長公主、黎陽守將李世勣,釋之。復使世勣守黎陽,館王、公主,饋以客禮。滑州刺史王軌為奴所殺,奴以首奔建德,建德曰:"奴殺主,大逆。納之不可不賞,賞逆則廢教,將焉用為?"命斬奴而返軌首,滑人德之,遂降,齊、濟二州亦降。兗賊徐圓朗聞風送款。

三年,世勣自拔歸國,吏白建德誅其父,建德曰:"臣勣,唐臣,不忘其主,忠也。父何罪?"釋不問。高祖遣使修好,建德即以公主等歸京師。嘗執趙州刺史張志昂、邢州刺史陳君賓、大使張道源等,將殺之,國之祭酒凌敬諫曰:"夫犬吠非其主,彼悉力堅守,以窮就禽,伏節士也。今殺之,無以勸。"建德怒曰:"我傅其城,猶不下,勞費士旅,何可赦?"敬曰:"王之大將高士興抗羅藝於易南,兵未交,士興即降,王以為可乎?"建德悟,即釋之。然其大將王伏寶數持兵,功略在諸帥上,或讒其反,建德殺之。伏寶臨死呼曰:"我無罪,王何信讒,自刈左右手乎?"後戰數不利。

九月,建德自帥師圍幽州,為羅藝所敗,藝乘勝襲其營,建德陣營中,填塹而出,敗藝眾,進薄其城,不能拔,乃還。濟陰賊孟海公兵三萬,據周橋城以掠河南,建德自擊之。會秦王伐東都,其中書舍人劉斌獻說曰:"唐據關內,鄭王河南,夏有冀方,此鼎足相持勢也。今唐悉兵臨鄭,出入二年,鄭人日蹙。二國兵不解,唐強鄭弱,勢必舉鄭,鄭滅則大夏有齒寒之憂。為大王計,莫若援鄭,使鄭抗其內,我攻其外,唐之兵必卻,唐卻而鄭完,然後徐觀其變。鄭若可圖,因而取之,並二國兵,乘唐師老,長驅而西,關中可遂有也。"建德曰:"善。"乃遣使聘世充,與連和,會世充亦自乞師,即令其臣李大師、魏處繪來朝,請解鄭圍,秦王留之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