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一百三十七 列傳第六十二



上元初,詔為諸道兵馬都統,以管崇嗣副之,率英武、威遠兵及河西、河東鎮兵,繇邠寧、朔方、大同、橫野軍以趨范陽。詔下,為朝恩沮解。明年,光弼敗邙山,失河陽。又明年,河中亂,殺李國貞,太原戕鄧景山。朝廷憂二軍與賊合,而少年新將望輕不可用,遂以子儀為朔方、河中、北庭、潞儀澤沁等州節度行營,兼興平、定國副元帥,進封汾陽郡王,屯絳州。時帝已不豫,群臣莫有見者,子儀請曰:"老牙受命,將死於外,不見陛下,目不瞑。"帝引至臥內,謂曰:"河東事一以委卿。"子儀嗚咽流涕。賜御馬、銀器、雜彩,別賜絹布九萬。子儀至屯,誅首惡王元振等數十人,太原辛雲京亦治害景山者,諸鎮皆惕息。

代宗立,程元振自謂於帝有功,忌宿將難制,離構百計。因罷子儀副元帥,加實戶七百,為肅宗山陵使。子儀懼讒且成,盡裒代宗所賜詔敕千餘篇上之,因自明。詔曰:"朕不德,詒大臣憂,朕甚自愧,自今公毋有疑。"初,帝與子儀平兩京,同天下憂患,至是悔悟,眷禮彌重。

時史朝義尚盜洛,帝欲使副雍王,率師東討,為朝恩、元振交訾之,乃止。會梁崇義據襄州叛,僕固懷恩屯汾州,陰召回紇、吐蕃寇河西,殘涇州,犯奉天、武功,遽拜子儀為關內副元帥,鎮鹹陽。初,子儀自相州罷歸京師,部曲離散,逮承詔,麾下才數十騎,驅民馬補行隊。至鹹陽,虜已過渭水,並南山而東,天子跳幸陝。子儀聞,流涕,董行營還京師。遇射生將王獻忠以彀騎叛,劫諸王欲奔虜,子儀讓之,取諸王送行在。乃率騎南收兵,得武關防卒及亡士數千,軍浸完。會六軍將張知節迎子儀洛南,大閱兵,屯商州,威震關中。乃遣知節率烏崇福、羽林將長孫全緒為前鋒,營韓公堆,擊鼓歡山,張旗幟,夜叢萬炬,以疑賊。初,光祿卿殷仲卿募兵藍田,以勁騎先官軍為游弈,直度滻,民紿虜曰:"郭令公來。"虜懼。會故將軍王甫結俠少,夜鼓朱雀街,呼曰:"王師至!"吐蕃夜潰。於是遣大將李忠義屯苑中,渭北節度使王仲升守朝堂,子儀以中軍繼之。射生將王撫自署京兆尹,亂京城,子儀斬以徇。破賊書聞,帝以子儀為京城留守。

自變生倉卒,賴子儀復安,故天下皆咎程元振,群臣數論奏。元振懼,乃說帝都洛陽,帝可其計。子儀奏曰:

雍州古稱天府,右隴、蜀,左崤、函,襟馮終南、太華之險,背負清渭、濁河之固,地方數千里,帶甲十餘萬,兵強士勇,真用武之國,秦、漢所以成帝業也。後或處而泰、去而亡者不一姓,故高祖先入關定天下,太宗以來居洛陽者亦鮮。先帝興朔方,誅慶緒,陛下席西土,戮朝義,雖天道助順,亦地勢則然。比吐蕃馮陵而不能抗者,臣能言其略。夫六軍皆市井人,竄虛名,逃實賦,一日驅以就戰,有百奔無一前;又宦豎掩迷,庶政荒奪,遂令陛下彷徨暴露,越在陝服。斯委任失人,豈秦地非良哉!今道路流言,不識信否,鹹謂且都洛陽。洛陽自大盜以來,焚埃略盡,百曹榛荒,寰服不滿千戶,井邑如墟,豺狼群嗥;東薄鄭、汴,南界徐,北綿懷、衛及相,千里蕭條,亭舍不煙,何以奉萬乘牲餼、供百官次舍哉?且地狹厄,裁數百里,險不足防,適為斗場。陛下意者不以京畿新罹剽蹂,國用不足乎?昔衛為狄滅,文公廬於曹,衣大布之衣,冠大帛之冠,卒復舊邦,況赫赫天子,躬儉節用,寧為一諸侯下哉?臣願陛下斥素餐,去冗食,抑閹寺,任直臣,薄征弛役,恤隱撫鰥,委宰相以簡賢任能,付臣以訓兵禦侮,則中興之功,日月可冀。惟時邁亟還,見宗廟,謁園陵,再造王家,以幸天下。

帝得奏,泣謂左右曰:"子儀固社稷臣也,朕西決矣。"乘輿還,子儀頓首請罪,帝勞曰:"用卿晚,故至此。"乃賜鐵券,圖形凌煙閣。

僕固懷恩縱兵掠並、汾屬縣,帝患之,以子儀兼河東副元帥、河中節度使,鎮河中。懷恩子瑒屯榆次,為帳下張惟岳所殺,傳首京師,持其眾歸子儀。懷恩懼,委其母走靈州。廣德二年,進太尉,兼領北道邠寧、涇原、河西通和吐蕃及朔方招撫觀察使。辭太尉不拜。懷恩誘吐蕃、回紇、党項數十萬入寇,朝廷大恐,詔子儀屯奉天。帝問計所出,對曰:"無能為也。懷恩本臣偏將,雖剽果,然素失士心。今能為亂者,訹思歸之人,劫與俱來,且皆臣故部曲,素以恩信結之,彼忍以刃相向乎?"帝曰:"善。"虜寇邠州,先驅至奉天,諸將請擊之。子儀曰:"客深入,利速戰。彼下素德我,吾緩之,當自攜貳。"因下令:"敢言戰者斬!"堅壁待之,賊果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