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一百三十九 列傳第六十四



德宗在奉天,召赴行在,授左散騎常侍。時李懷光叛,歲又蝗旱,議者欲赦懷光。帝博問群臣,泌破一桐葉附使以進,曰:"陛下與懷光,君臣之分不可複合,如此葉矣。"由是不赦。始,朱泚亂,帝約吐蕃赴援,賂以安西、北庭。既而渾瑊與賊戰鹹陽,泚大敗,吐蕃以師追北不甚力,因大掠武功而歸。京師平,來請如約。帝業許,欲遂與之。泌曰:"安西、北庭,控制西域五十七國及十姓突厥,皆悍兵處,以分吐蕃勢,使不得並兵東侵。今與其地,則關中危矣。且吐蕃向持兩端不戰,又掠我武功,乃賊也,奈何與之?"遂止。

貞元元年,拜陝虢觀察使。泌始鑿山開車道至三門,以便饟漕。以勞,進檢校禮部尚書。淮西兵防秋屯鄜州,已而四千人亡歸,或曰吳少誠密招之。既入境,泌邀險悉擊殺之。三年,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累封鄴縣侯。初,張延賞減天下吏員,人情愁怨,至流離死道路者。泌請復之,帝未從,因問:"今戶口減承平時幾何?"曰:"三之二。"帝曰:"人既雕耗,員何可復?"泌曰:"不然。戶口雖耗,而事多承平十倍。陛下欲省州縣則可,而吏員不可減。今州或參軍署券,縣佐史判案。所謂省官者,去其冗員,非常員也。"帝曰:"若何為冗員?"對曰:"州參軍無職事及兼、試額內官者。兼、試,自至德以來有之,比正員三之一,可悉罷。"帝乃許復吏員,而罷冗官。泌又條奏:"中朝官常侍、賓客十員,其六員可罷;左右贊善三十員,其二十員可罷。如舊制,諸王未出閤,官屬皆不除。而所收科奉,乃多於減員矣。"帝悅。是時,州刺史月奉至千緡,方鎮所取無藝,而京官祿寡薄,自方鎮入八座,至謂罷權。薛邕由左丞貶歙州刺史,家人恨降之晚。崔祐甫任吏部員外,求為洪州別駕。使府賓佐有所忤者,薦為郎官。其當遷台閣者,皆以不赴取罪去。泌以為外太重,內太輕,乃請隨官閒劇,普增其奉,時以為宜。而竇參多沮亂其事,不能悉如所請。泌又白罷拾遺、補闕,帝雖不從,然因是不除諫官,唯用韓皋、歸登。泌因收其公廨錢,令二人寓食中書舍人署。凡三年,始以韋綬、梁肅為左右補闕。

太子妃蕭母,郜國公主也,坐蠱媚,幽禁中,帝怒,責太子,太子不知所對。泌入,帝數稱舒王賢,泌揣帝有廢立意,因曰:"陛下有一子而疑之,乃欲立弟之子,臣不敢以古事爭。且十宅諸叔,陛下奉之若何?"帝赫然曰:"卿何知舒王非朕子?"對曰:"陛下昔為臣言之。陛下有嫡子以為疑,弟之子敢自信於陛下乎?"帝曰:"卿違朕意,不顧家族邪?"對曰:"臣衰老,位宰相,以諫而誅,分也。使太子廢,它日陛下悔曰'我惟一子殺之,泌不吾諫,吾亦殺爾子',則臣絕祀矣。雖有兄弟子,非所歆也。"即噫嗚流涕。因稱:"昔太宗詔:'太子不道,藩王窺伺者,兩廢之。'陛下疑東宮而稱舒王賢,得無窺伺乎?若太子得罪,請亦廢之而立皇孫,千秋萬歲後,天下猶陛下子孫有也。且郜國為其女妒忌,而蠱惑東宮,豈可以妻母累太子乎?"執爭數十,意益堅,帝寤,太子乃得安。

初,興元後國用大屈,封物皆三損二。舊制,堂封歲三千六百縑,後才千二百。至是,帝使還舊封。於是李晟、馬燧、渾瑊各食實封,悉讓送泌,泌不納。時方鎮私獻於帝,歲凡五十萬緡,其後稍損至三十萬,帝以用度乏問泌,泌請:"天下供錢歲百萬給宮中,勸不受私獻。凡詔旨須索,即代兩稅,則方鎮可以行法,天下紓矣。"

帝嘗從容言:"盧杞清介敢言,然少學,不能廣朕以古道,人皆指其奸而朕不覺也。"對曰:"陛下能覺杞之惡,安致建中禍邪?李揆和蕃,顏真卿使希烈,其害舊德多矣。又楊炎罪不至死,杞擠陷之而相關播。懷光立功,逼使其叛。此欺天也。"帝曰:"卿言誠有之。然楊炎視朕如三尺童子,有所論奏,可則退,不許則辭官,非特杞惡之也。且建中亂,卿亦知桑道茂語乎?乃命當然。"對曰:"夫命者,已然之言。主相造命,不當言命。言命,則不復賞善罰惡矣。桀曰:'我生不有命自天。'武王數紂曰:'謂己有天命。'君而言命,則桀、紂矣。"帝曰:"朕請不復言命。"俄加集賢殿、崇文館大學士,修國史。泌建言:學士加大,始中宗時,及張說為之,固辭,乃以學士知院事。至崔圓復為大學士,亦引泌為讓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