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卷一百五十九 列傳第八十四



及屬病,門不內醫巫,不嘗藥,家人泣請。對曰:"吾以庸謹起田畝,位三品,顯仕四十年,年七十,尚何求?自古外戚令終者可數,吾得以天年歸侍先人地下,足矣!"帝知之,詔侍醫敦進湯劑,不獲已,一飲之。卒,年七十一,贈尚書右僕射,謚曰成。

先是,街樾稀殘,有司蒔榆其空,湊曰:"榆非人所蔭玩。"悉易以槐,及槐成而湊已亡,行人指樹懷之。唐興,後族退居奉朝請者,猶以事失職,而湊任中外,未嘗以罪過罷,為世外戚表雲。

漵子士矩。士矩文學蚤就,喜與豪英游,故人人助為談說。開成初,為江西觀察使,饗宴侈縱,一日費凡十數萬。初至,庫錢二十七萬緡,晚年才九萬,軍用單匱,無所仰。事聞,中外共申解,得以親議,文宗弗窮治也,貶蔡州別駕。諫官執處其罪,不納。於是御史中丞狄兼謨建言:"陛下擢任士矩,非私也;士矩負陛下而治之,亦非私也。請遣御史至江西即訊,使杜江淮它鎮循習意。"帝聽,乃流端州。

鄭權,汴州開封人。擢進士第,佐涇原節度劉昌府。昌被病入朝,度其軍必亂,以權寬厚容眾,檄主後務。昌去,軍果亂,權挺身冒刃,明諭逆順,殺首亂者,一軍畏伏。德宗方厭兵,藩屯校佐得士心者,皆就命之,權自試參軍拜行軍司馬。擢累河南尹,進拜山南東道節度使,徙領德棣滄景軍。時討李師道,權身將兵出屯,奏置歸化縣,綏納降附。滄州刺史李宗奭數違命,權劾奏,詔追之,宗奭以州兵留己自解。憲宗更以烏重胤代權,滄人懼,共逐宗奭還京師,有詔斬以徇,徙權節度邠寧。或訟宗奭為權所誣,左遷原王傅。改右金吾衛大將軍。

穆宗立,以左散騎常侍持節為回鶻告哀使,以足疾辭,不許,肩舁就道。權識詣魁然,有閎辯。與可汗爭曲直,持議明壯,虜禮異之。使還,三遷工部尚書。用度豪侈,乃結權幸求鎮守,於是檢校尚書右僕射、嶺南節度使。多裒貲珍,使吏輸送,凡帝左右助力者皆有納焉,人笑之。卒於官。

陸亘,字景山,蘇州吳人。元和三年,策制科中第,補萬年丞。再遷太常博士。禮史孟真練容典,博士降色訪逮,史倚以倨橫。會將冊皇太子,草儀,真參議偃蹇,亘榜逐之,胥曹失色。遷累戶部郎中、太常少卿。歷兗蔡虢蘇四州刺史、浙東觀察使,徙宣歙。太和八年卒,年七十一,贈禮部尚書。

亘文明嚴重,所到以善政稱。初為兗州,對延英,具陳:"節度分兵屯屬州,刺史不能制,故易亂。"帝因詔屯士得隸刺史。溫州瀕海,經賊亂,奪官吏半祿代民租,後相沿,更以為奸,亘還官全稟,繩贓罪,吏畏而賴之。

盧坦,字保衡,河南洛陽人。仕為河南尉。時杜黃裳為尹,召坦立堂下,曰:"某家子與惡人游,破產,盍察之?"坦曰:"凡居官廉,雖大臣無厚畜,其能積財者必剝下以致之。如子孫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不若恣其不道,以歸於人。"黃裳驚其言,自是遇加厚。

李復為鄭滑節度使,表為判官。監軍薛盈珍數干政,坦每據理拒之。有善笛者,大將等悅之,詣復請為重職。坦笑曰:"大將久在軍,積勞亟遷,乃及右職。奈何自薄,欲與吹笛少年同列邪?"諸將慚,遽出就坦謝。復病甚,盈珍以甲士五百內牙中,封府庫,舉軍大恐。坦勸止之,軍乃安。復卒,詔姚南仲代之。盈珍以南仲本書生,易之,曰:"是將材邪?"坦私謂人曰:"姚大夫外柔中剛,監軍若侵之,必不受。我留,恐及禍。"乃從復喪歸東都,為壽安令。盈珍果與南仲不相中,幕府多黜死者。

河南賦限已窮,縣人訴機織未就,坦詣府請申十日。不聽。坦諭縣人第輸,勿顧限,違之不過罰令俸爾。由是知名。累為刑部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赤縣尉為台所按,京兆尹密救之,帝遣中人就釋。坦白中丞,請中覆,中人走以聞,帝曰:"吾固宜先命有司。"遂下詔,乃釋。數月遷中丞。

初,諸道長吏罷還者,取本道錢為進奉,帝因赦令一切禁止,而山南節度使柳晟、浙西觀察使閻濟美格詔輸獻,坦劾奏,晟、濟美白衣待罪。帝諭坦曰:"二人所獻皆家財,朕已許原,不可失信。"坦曰:"所以布大信者,赦令也。今二臣違詔,陛下奈何以小信失大信乎!"帝曰:"朕既受之,奈何?"坦曰:"出歸有司,以明陛下之德。"帝納之。李錡誅,有司將毀其祖墓,坦上疏諫止。裴均為僕射,將居諫議、常侍上,坦引故事及姚南仲舊比。均曰:"南仲何人?"曰:"守正而不交權幸者。"均怒,遂罷為左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