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卷十七 晉家人傳第五



自幽州行十餘日,過平州,出榆關,行砂磧中,飢不得食,遣宮女、從官,采木實、野蔬而食。又行七八日,至錦州,虜人迫帝與太后拜阿保機畫像。帝不勝其辱,泣而呼曰:“薛超誤我,不令我死!”又行五六日,過海北州,至東丹王墓,遣延煦拜之。又行十餘日,渡遼水,至渤海國鐵州。又行七八日,過南海府,遂至黃龍府。

是歲六月,契丹國母徙帝、太后於懷密州,州去黃龍府西北一千五百里。行過遼陽二百里,而國母為永康王所囚,永康王遣帝、太后還止遼陽,稍供給之。明年四月,永康王至遼陽,帝白衣紗帽,與太后、皇后詣帳中上謁,永康王止帝以常服見。帝伏地雨泣,自陳過咎。永康王使人扶起之,與坐,飲酒奏樂。而永康王帳下伶人、從官,望見故主,皆泣下,悲不自勝,爭以衣服藥餌為遺。

五月,永康王上陘,取帝所從行宦者十五人、東西班十五人及皇子延煦而去。永康王妻兄禪奴愛帝小女,求之,帝辭以尚幼。永康王馳一騎取之,以賜禪奴。陘,虜地,尤高涼,虜人常以五月上陘避暑,八月下陘。至八月,永康王下陘,太后自馳至霸州見永康王,求於漢兒城側賜地種牧以為生。永康王以太后自從,行十餘日,遣與延煦俱還遼陽。

明年乃漢乾祐二年,其二月,徙帝、太后於建州。自遼陽東南行千二百里至建州,節度使趙延暉避正寢以館之。去建州數十里外得地五十餘頃,帝遣從行者耕而食之。

明年三月,太后寢疾,無醫藥,常仰天而泣,南望戟手罵杜重威、李守貞等曰:“使死者無知則已,若其有知,不赦爾於地下!”八月疾亟,謂帝曰:“我死,焚其骨送范陽佛寺,無使我為虜地鬼也!”遂卒。帝與皇后、宮人、宦者、東西班,皆被發徙跣,扶舁其柩至賜地,焚其骨,穿地而葬焉。

周顯德中,有中國人自契丹亡歸者,言見帝與皇后諸子皆無恙。後不知其所終。

○太妃安氏

安太妃,代北人也,不知其世家,為敬儒妻,生出帝,封秦國夫人。出帝立,尊為皇太妃。妃老而失明,從出帝北遷,自遼陽徙建州,卒於道中。臨卒謂帝曰:“當焚我為灰,南向揚之,庶幾遺魂得反中國也。”既卒,砂磧中無草木,乃毀奚車而焚之,載其燼骨至建州。李太后亦卒,遂並葬之。

○出帝皇后馮氏

出帝皇后馮氏,定州人也。父濛,為州進奏吏,居京師,以巧佞為安重誨所喜,以為鄴都副留守。高祖留守鄴都,得濛歡甚,乃為重胤娶濛女,後封吳國夫人。重胤早卒,後寡居,有色,出帝悅之。高祖崩,梓宮在殯,出帝居喪中,納之以為後。是日,以六軍仗衛、太常鼓吹,命後至西御莊,見於高祖影殿。群臣皆賀。帝顧謂馮道等曰:“皇太后之命,與卿等不任大慶。”群臣出,帝與皇后酣飲歌舞,過梓宮前,酹而告曰:“皇太后之命,與先帝不任大慶。”左右皆失笑,帝亦自絕倒,顧謂左右曰:“我今日作新女婿,何似?”後與左右皆大笑,聲聞於外。後既立,專內寵,封拜宮官尚宮、知客等皆為郡夫人,又用男子李彥弼為皇后宮都押衙。其兄玉執政,內外用事,晉遂以亂。契丹犯京師,暴帝之惡於天下曰:“納叔母於中宮,亂人倫之大典。”後隨帝北遷,哀帝之辱,數求毒藥,欲與帝俱飲以死,而藥不可得。後不知其所終。

○高祖叔父兄弟

晉氏始出夷狄而微,終為夷狄所滅,故其宗室次序本末不能究見。其可見者,曰高祖二叔父,一兄六弟,七子二孫,而有略有詳,非惟禍亂多故而失其事實,抑亦無足稱焉者。然粗存其見者,以備其闕雲。二叔父曰萬友、萬詮,兄曰敬儒,弟曰敬威、敬德、敬殷、敬贇、敬暉、重胤,子曰重貴、重信、重乂、重英、重進、重睿、重杲,孫曰延煦、延寶。孝平皇帝生孝元皇帝、萬友、萬詮,孝元皇帝生高祖,萬友生敬威、敬贇,萬詮生敬暉,而敬儒、敬德、敬殷、重胤皆不知其於高祖為親疏也。

高祖,孝元皇帝第二子也,而敬儒為兄,疑其長子也,則於高祖屬長而親,然贈官反最後於諸弟,而高祖世獨不得追封,此又可疑也。重胤,高祖弟也,亦不知其為親疏,然高祖愛之,養以為子,故於名加“重”而下齒諸子。高祖叔、兄與弟敬殷、子重進,皆前即位卒,而敬威、敬德、重胤、重英,高祖反時死。高祖少子曰馮六,未名而卒,而舊說以重睿為幼子者,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