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卷七十二 四夷附錄第一



初,阿保機死,長子東丹王突欲當立,其母述律遣其幼子安端少君之扶餘代之,將立以為嗣。然述律尤愛德光。德光有智勇,素已服其諸部,安端已去,而諸部希述律意,共立德光。突欲不得立,長興元年,自扶餘泛海奔於唐。明宗因賜其姓為東丹,而更其名曰慕華。以其來自遼東,乃以瑞州為懷化軍,拜慕華懷化軍節度、瑞慎等州觀察處置等使。其部曲五人皆賜姓名,罕只曰罕友通,穆葛曰穆順義,撒羅曰羅賓德,易密曰易師仁,蓋禮曰蓋來賓,以為歸化、歸德將軍郎將。又賜前所獲赫邈姓名曰狄懷惠,抯列曰列知恩,萴剌曰原知感,福郎曰服懷造,竭失訖曰訖懷宥。其餘為“契丹直”者,皆賜姓名。二年,更賜突欲姓李,更其名曰贊華。三年,以贊華為義成軍節度使。

契丹自阿保機時侵滅諸國,稱雄北方。及救王都,為王晏球所敗,喪其萬騎,又失赫邈等,皆名將,而述律尤思念突欲,由是卑辭厚幣數遣使聘中國,因求歸赫邈、萴剌等,唐輒斬其使而不報。當此之時,中國之威幾振。

距幽州北七百里有榆關,東臨海,北有兔耳、覆舟山。山皆斗絕,並海東北,僅通車,其旁地可耕植。唐時置東西狹石、淥疇、米磚、長揚、黃花、紫蒙、白狼等戍,以扼契丹於此。戍兵常自耕食,惟衣絮歲給幽州,久之皆有田宅,養子孫,以堅守為己利。自唐末幽、薊割據,戍兵廢散,契丹因得出陷平、營,而幽、薊之人歲苦寇鈔。自涿州至幽州百里,人跡斷絕,轉餉常以兵護送,契丹多伏兵鹽溝以擊奪之。莊宗之末,趙德鈞鎮幽州,於鹽溝置良鄉縣,又於幽州東五十里築城,皆戍以兵。及破赫邈等,又於其東置三河縣。由是幽、薊之人,始得耕牧,而輸餉可通。德光乃西徙橫帳居揆剌泊,出寇雲、朔之間。明宗患之,以石敬瑭鎮河東,總大同、彰國、振武、威塞等軍御之。應順、清泰之間,調發饋餉,遠近勞敝。

德光事其母甚謹,常侍立其側,國事必告而後行。石敬瑭反,唐遣張敬達等討之。敬瑭遣使求救於德光。德光白其母曰:“吾嘗夢石郎召我,而使者果至,豈非天邪!”母召胡巫問吉凶,巫言吉,乃許。是歲九月,契丹出雁門,車騎連亘數十里,將至太原,遣人謂敬瑭曰:“吾為爾今日破敵可乎?”敬瑭報曰:“皇帝赴難,要在成功,不在速,大兵遠來,而唐軍甚盛,願少待之。”使者未至,而兵已交。敬達大敗。敬瑭夜出北門見德光,約為父子,問曰:“大兵遠來,戰速而勝者,何也?”德光曰:“吾謂唐兵能守雁門而扼諸險要,則事未可知。今兵長驅深入而無阻,吾知大事必濟。且吾兵多難久,宜以神速破之。此其所以勝也。”敬達敗,退保晉安寨,德光圍之。唐遣趙德鈞、延壽救敬達,而德鈞父子按兵團柏谷不救。德光謂敬瑭曰:“吾三千里赴義,義當徹頭。”乃築壇晉城南,立敬瑭為皇帝,自解衣冠被之,冊曰:“咨爾子晉王,予視爾猶子,爾視予猶父。”已而楊光遠殺張敬達降晉。晉高祖自太原入洛陽,德光送至潞州,趙德鈞、延壽出降。德光謂晉高祖曰:“大事已成。吾命大相溫從爾渡河,吾亦留此,俟爾入洛而後北。”臨訣,執手噓嚱,脫白貂裘以衣高祖,遺以良馬二十匹,戰馬千二百匹,戒曰:“子子孫孫無相忘!”時天顯九年也。

高祖已入洛,德光乃北,執趙德鈞、延壽以歸。德鈞,幽州人也,事劉守光、守文為軍校,莊宗伐燕得之,賜姓名曰李紹斌。其子延壽,本姓劉氏,常山人也,其父邧為蓚縣令,劉守文攻破蓚縣,德鈞得延壽並其母種氏而納之,因以延壽為子。延壽為人,姿質妍柔,稍涉書史,明宗以女妻之,號興平公主。莊、明之世,德鈞鎮幽州十餘年,以延壽故,尤見信任。延壽明宗時為樞密使,罷,至廢帝立,復以為樞密使。晉高祖起太原,廢帝遣延壽將兵討之。而德鈞亦請以鎮兵討賊,廢帝察其有異志,使自飛狐出擊其後,而德鈞南出吳皃,會延壽於西唐,延壽因以兵屬之。廢帝以德鈞為諸道行營都統,延壽為太原南面招討使。德鈞為延壽求鎮州節度使。廢帝怒曰:“德鈞父子握強兵,求大鎮,苟能敗契丹而破太原,雖代予亦可。若玩寇要君,但恐犬兔俱斃。”因遣使者趣德鈞等進軍。德鈞陰遣人聘德光,求立己為帝。德光指穹廬前巨石謂德鈞使者曰:“吾已許石郎矣。石爛,可改也。”德光至潞州,鎖德鈞父子而去。德光母述律見之,問曰:“汝父子自求為天子何邪?”德鈞慚不能對,悉以田宅之籍獻之。述律問何在,曰:“幽州。”述律曰:“幽州屬我矣,何獻之為?”明年,德鈞死,德光以延壽為幽州節度使,封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