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卷四十五 雜傳第三十三

○張全義

張全義,字國維,濮州臨濮人也。少以田家子役於縣,縣令數困辱之,全義因亡入黃巢賊中。巢陷長安,以全義為吏部尚書、水運使。巢賊敗,去事諸葛爽於河陽。爽死,事其子仲方。仲方為孫儒所逐,全義與李罕之分據河陽、洛陽以附於梁,二人相得甚歡。然罕之性貪暴,日以寇鈔為事。全義勤儉,御軍有法,督民耕殖。以故,罕之常乏食,而全義常有餘。罕之仰給全義,全義不能給,二人因有隙。罕之出兵攻晉、絳,全義襲取河陽,罕之奔晉,晉遣兵助罕之,圍全義甚急。全義乞兵於梁,梁遣牛存節、丁會等以兵萬人自九鼎渡河,擊敗罕之於沇水,晉軍解去。梁以丁會守河陽,全義還為河南尹。全義德梁出己,由是盡心焉。

是時,河南遭巢、儒兵火之後,城邑殘破,戶不滿百,全義披荊棘,勸耕殖,躬載酒食,勞民畎畝之間,築南、北二城以居之。數年,人物完盛,民甚賴之。及梁太祖劫唐昭宗東遷,繕理宮闕、府廨、倉庫,皆全義之力也。全義初名言佳句,唐昭宗賜名全義。唐亡,全義事梁,又請改名,太祖賜名宗奭。太祖猜忌,晚年尤甚,全義奉事益謹,卒以自免。

自梁與晉戰河北,兵數敗亡,全義輒搜卒伍鎧馬,月獻之以補其缺。太祖兵敗蓚縣,道病,還洛,幸全義會節園避暑,留旬日,全義妻女皆迫淫之。其子繼祚憤恥不自勝,欲剚刃太祖,全義止之曰:“吾為李罕之兵圍河陽,啖木屑以為食,惟有一馬,欲殺以餉軍,死在朝夕,而梁兵擊之,得至今日,此恩不可忘也。”繼祚乃止。

嘗有言全義於太祖者,太祖召全義,其意不測。全義妻儲氏明敏有口辯,遽入見,厲聲曰:“宗奭,種田叟爾!守河南三十年,開荒斫土,捃拾財賦,助陛下創業,今年齒衰朽,已無能為,而陛下疑之,何也?”太祖笑曰:“我無噁心,嫗勿多言。”全義事梁,累拜中書令,食邑至萬三千戶,兼領忠武陝虢鄭滑河陽節度使、判六軍諸衛事、天下兵馬副元帥,封魏王。

初,全義為李罕之所敗,其弟全武及其家屬為晉兵所得,晉王給以田宅,待之甚厚,全義常陰遣人通問於太原。及梁亡,莊宗入汴,全義自洛來朝,泥首待罪,莊宗勞之曰:“卿家弟侄,幸復相見。全義俯伏感涕。年老不能進趨,遣人掖扶而登,宴犒盡歡,命皇子繼岌、皇弟存紀等皆兄事之。全義因去梁所賜名,請復其故名。而全義猶不自安,乃厚賂劉皇后以自托。

初,梁末帝幸洛陽,將祀天於南郊而不果,其儀仗法物猶在,全義因請幸洛陽,白南郊儀物已具。莊宗大悅,加拜全義太師、尚書令。明年十一月,莊宗幸洛陽,南郊而禮物不具,因改用來年二月,然不以前語責全義。以皇后故,待之愈厚,數幸其第,命皇后拜全義為父,改封齊王。

初,莊宗滅梁,欲掘梁太祖墓,斫棺戮屍。全義以謂梁雖仇敵,今已屠滅其家,足以報怨,剖棺之戮,非王者以大度示天下也。莊宗以為然,鏟去墓闕而已。

全義監軍嘗得李德裕平泉醒酒石,德裕孫延古,因托全義復求之。監軍忿然曰:“自黃巢亂後,洛陽園宅無復能守,豈獨平泉一石哉!”全義嘗在巢賊中,以為譏己,固大怒,奏笞殺監軍者,天下冤之。其聽訟,以先訴者為直,民頗以為苦。

同光四年,趙在禮反於魏,元行欽討賊無功,莊宗欲自將討之,大臣皆諫以為不可,因言明宗可將。是時,郭崇韜、朱友謙皆已見殺,明宗自鎮州來朝,處之私第,莊宗疑之,不欲遣也。群臣固請,不從;最後全義力以為言,莊宗乃從。已而明宗至魏果反,全義以憂卒,年七十五,謚曰忠肅。

子繼祚,官至上將軍。晉高祖時,與張從賓反於河陽,當族誅。而宰相桑維翰以其父珙嘗事全義有恩,乞全活之,不許,止誅繼祚及其妻子而已。

○朱友謙

朱友謙,字德光,許州人也。初名簡,以卒隸澠池鎮,有罪亡去,為盜石濠、三鄉之間,商旅行路皆苦之。久之,去,為陝州軍校。陝州節度使王珙,為人嚴酷,與其弟珂爭河中,戰敗,其牙將李璠與友謙謀,共殺珙,附於梁,太祖表璠代珙。璠立,友謙復以兵攻之,璠得逃去,梁太祖又表友謙代璠。梁兵西攻李茂貞,太祖往來過陝,友謙奉事尤謹,因請曰:“仆本無功,而富貴至此,元帥之力也。且幸同姓,願更名以齒諸子。”太祖益憐之,乃更其名友謙,錄以為子。太祖即位,徙鎮河中,累遷中書令,封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