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明言》第三十八卷 任孝子烈性為神


情興兩和諧,摟定香肩臉貼腮。手捻著香酥奶,綿軟實奇哉。退了褲兒脫繡鞋。
玉體靠郎懷,舌送丁香口便開。倒鳳顛鸞雲雨罷,囑多才,明朝千萬早些來。
這詞名《南鄉子》,單道其日間雲雨之事,這兩個霎時雲收雨散,各整衣巾。婦人摟住周得在懷裡道:“我的老公早出晚歸,你若不負我心,時常只說相訪。老子又瞎,他曉得什麼!只顧上樓和你快活,切不可做負心的。”周得答道:“好姐姐,心肝肉,你既有心於我,我決不負於你。我若負心,教我墮阿鼻地獄,萬劫不得人身。”這婦人見他設咒,連忙捧過周得臉來,舌送丁香,放在他口裡道:“我心肝,我不枉了有心愛你。從今後頻頻走來相會,切不可使我倚門而望。”道罷,兩人不忍分別。只得下樓別了任公,一直去了。
婦人對任公道:“這個是我姑娘的兒子,且是本分淳善,話也不會說,老實的人。”任公答道:“好,好。”婦人去灶前安排中飯與任公吃了,自上樓去了,直睡到晚。任珪回來,參了父親,上樓去了。夫妻無話,睡到天明。辭了父親,又入城而去。俱各不題。
這周得自那日走了這遭,日夜不安,一心想念。歇不得兩日,又去相會,正是情濃似火。此時牛皮街人煙稀少,因此走動,只有數家鄰舍,都不知此事。不想周得為了一場官司,有兩個月不去相望。這婦人淫心似火,巴不得他來。只因周得不來,懨懨成病,如醉如痴。正是:
烏飛兔劫,朝來暮往何時歇?女媧只會鍊石補青天,豈會熬膠粘日月?
倏忽又經元宵,臨安府居民門首扎縛燈棚,懸掛花燈,慶賀元宵。不期這周得官事已了,打扮衣巾,其日巳牌時分,徑來相望。卻好任公在門首念佛,與他施禮罷,徑上樓來。袖中取出燒鵝熟肉,兩人吃了,解帶脫衣上床。如糖似蜜,如膠似漆,恁意顛鸞倒鳳,出於分外綢繆。日久不曾相會,兩個摟做一團,不捨分開。耽閣長久了,直到申牌時分,不下樓來。
這任公肚中又飢,心下又氣,想道:“這阿舅今日如何在樓上這一日?”便在樓下叫道:“我肚飢了,要飯吃!”婦人應道:“我肚裡疼痛,等我便來。”任公忍氣吞聲,自去門前坐了,心中暗想:“必有蹺蹊,今晚孩兒回來問他。”這兩人只得分散,輕輕移步下樓,款款開門,放了周得去了。那婦人假意叫肚痛,安排些飯與任公吃了,自去樓上思想情人,不在話下。
卻說任珪到晚回來,參見父親。任公道:“我兒且休要上樓去,有一句話要問你。”任珪立住腳聽。任公道:“你丈人丈母家,有個甚么姑舅的阿舅,自從舊年八月十八日看潮來了這遭,以後不時來望,徑直上樓去說話,也不打緊。今日早間上樓,直到下午,中飯也不安排我吃。我忍不住叫你老婆,那阿舅聽見我叫,慌忙去了。我心中十分疑惑,往日常要問你,只是你早出晚回,因此忘了。我想男子漢與婦人家在樓上一日,必有姦情之事。我自年老,眼又瞎,管不得,我兒自己慢慢訪問則個。”
任珪聽罷,心中大怒,火急上樓。端的是:口是禍之門,舌為斬身刀。
閉口深藏舌,安身處處牢。
當時任珪大怒上樓,口中不說,心下思量:“我且忍住,看這婦人分豁。”只見這婦人坐在樓上,便問道:“父親吃飯也未?”
答應道:“吃了。”便上樓點燈來,鋪開被,脫了衣裳,先上床睡了。任珪也上床來,卻不倒身睡去,坐在枕邊問那婦人道:“我問你家那有個姑長阿舅,時常來望你?你且說是那個。”
婦人見說,爬將起來,穿起衣裳,坐在床上。柳眉剔豎,嬌眼圓睜,應道:“他便是我爹爹結義的妹子養的兒子。我的爹娘記掛我,時常教他來望我,有什麼半絲麻線!”便焦躁發作道:“兀誰在你面前說長道短來?老娘不是善良君子,不裹頭巾的婆婆!洋塊磚兒也要落地,你且說是誰說黃道黑,我要和你會同問得明白。”任珪道:“你不要嚷!卻才父親與我說,今日甚么阿舅在樓上一日,因此問你則個。沒事便罷休,不消得便焦躁。”一頭說,一頭便脫衣裳自睡了。那婦人氣喘氣促,做神做鬼,假意兒裝妖作勢,哭哭啼啼道:“我的父母沒眼睛,把我嫁在這裡。沒來由教他來望,卻教別人說是道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