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卷二 帝紀第二



四年春三月,太祖率諸將入朝。禮畢,還華州。七月,東魏遣其將侯景、厙狄乾、高敖曹、韓軌、可朱渾元、莫多婁貸文等圍獨孤信於洛陽。齊神武繼其後。先是,魏帝將幸洛陽拜園陵,會信被圍,詔太祖率軍救信,魏帝亦東。

八月庚寅,太祖至谷城,莫多婁貸文、可朱渾元來逆,臨陣斬貸文,元單騎遁免,悉虜其眾送弘農。遂進軍瀍東。是夕,魏帝幸太祖營,於是景等夜解圍去。及旦,太祖率輕騎追之,至於河上。景等北據河橋,南屬邙山為陣,與諸軍合戰。太祖馬中流矢,驚逸,遂失所之,因此軍中擾亂。都督李穆下馬授太祖,軍以復振,於是大捷。斬高敖曹及其儀同李猛、西兗州刺史宋顯等,虜其甲士一萬五千,赴河死者以萬數。

是日置陣既大,首尾懸遠,從旦至未,戰數十合,氛霧四塞,莫能相知。獨孤信、李遠居右,趙貴、怡峰居左,戰並不利,又未知魏帝及太祖所在,皆棄其卒先歸。開府李虎、念賢等為後軍。遇信等退,即與俱還。由是乃班師,洛陽亦失守。大軍至弘農,守將皆已棄城西走。所虜降卒在弘農者,因相與閉門拒守。進攻拔之,誅其魁首數百人。

大軍之東伐也,關中留守兵少,而前後所虜東魏士卒,皆散在民間,乃謀為亂。及李虎等至長安,計無所出,乃與公卿輔魏太子出次渭北。關中大震恐,百姓相剽劫。於是沙苑所俘軍人趙青雀、雍州民於伏德等遂反。青雀據長安子城,伏德保鹹陽,與太守慕容思慶各收降卒,以拒還師。長安大城民皆相率拒青雀,每日接戰。魏帝留止閿鄉,遣太祖討之。長安父老見太祖至,悲且喜曰:"不意今日復得見公!"士女鹹相賀。華州刺史導率軍襲鹹陽,斬思慶,擒伏德,南度渭與太祖會攻青雀,破之。太傅梁景睿先以疾留長安,遂與青雀通謀,至是亦伏誅。關中於是乃定。魏帝還長安,太祖復屯華州。

冬十一月,東魏將侯景攻陷廣州。十二月,是雲寶襲洛陽,東魏將王元軌棄城走。都督趙剛襲廣州,拔之。自襄、廣以西城鎮復內屬。

五年冬,大閱於華陰。

六年春,東魏將侯景出三鵶,將侵荊州,太祖遣開府李弼、獨孤信各率騎五千出武關,景乃退還。夏,茹茹度河至夏州。太祖召諸軍民屯沙苑以備之。

七年春三月,稽胡帥、夏州刺史劉平伏據上郡叛,遣開府于謹討平之。冬十一月,太祖奏行十二條制,恐百官不勉於職事,又下令申明之。

八年夏四月,大會諸軍於馬牧。冬十月,齊神武侵汾、絳,圍玉壁。太祖出軍蒲坂,將擊之。軍至皂莢,齊神武退。太祖度汾追之,遂遁去。十二月,魏帝狩於華陰,大饗將士。太祖率諸將朝於行在所。

九年春,東魏北豫州刺史高仲密舉州來附,太祖帥師迎之,令開府李遠為前軍。至洛陽,遣開府于謹攻柏谷塢,拔之。三月,齊神武至河北。太祖還軍瀍上以引之。齊神武果度河,據邙山為陣,不進者數日。太祖留輜重於瀍曲,士皆銜枚,夜登邙山。未明,擊之。齊神武單騎為賀拔勝所逐,僅而獲免。太祖率右軍若干惠等大破齊神武軍,悉虜其步卒。趙貴等五將軍居左,戰不利。齊神武軍複合,太祖又不利,夜乃引還。既入關,屯渭上。齊神武進至陝,開府達奚武等率軍御之,乃退。太祖以邙山之戰,諸將失律,上表請自貶。魏帝報曰:"公膺期作宰,義高匡合,仗鉞專征,舉無遺算。朕所以垂拱九載,實資元輔之力。俾九服寧謐,誠賴翊贊之功。今大寇未殄,而以諸將失律,便欲自貶,深虧體國之城。宜抑此謙光,恤予一人。"於是廣募關隴豪右,以增軍旅。

冬十月,大閱於櫟陽,還屯華州。

十年夏五月,太祖入朝。秋七月,魏帝以太祖前後所上二十四條及十二條新制,方為中興永式。乃命尚書蘇綽更損益之,總為五卷,班於天下。於是搜簡賢才,以為牧守令長,皆依新制而遣焉。數年之間,百姓便之。冬十月,大閱於白水。

十一年春三月,令曰:

古之帝王所以外建諸侯、內立百官者,非欲富貴其身而尊榮之。蓋以天下至廣,非一人所能獨治,是以博訪賢才,助己為治。若其知賢也,則以禮命之。其人聞命之日,則慘然曰:"凡受人之事,任人之勞,何舍己而從人。"又自勉曰:"天生俊士,所以利時。彼人主者,欲與我為治,安可苟辭。"於是降心而受命。及居官也,則晝不甘食,夜不甘寢,思所以上匡人主,下安百姓。不遑恤其私而憂其家,故妻子或有饑寒之弊而不顧也。於是人主賜之以俸祿,尊之以軒冕,而不以為惠也。賢臣受之,亦不以為德也。位不虛加,祿不妄賜。為人君者,誠能以此道授官,為人臣者,誠能以此情受位,則天下之大,可不言而治矣。昔堯、舜之為君,稷、契之為臣,用此道也。及後世衰微,此道遂廢。乃以官職為私恩,爵祿為榮惠。人君之命官也,親則授之,愛則任之。人臣之受位也,可以尊身而潤屋者,則迂道而求之;損身而利物者,則巧言而辭之。於是至公之道沒,而奸詐之萌生。天下不治,正為此矣。今聖主中興,思去澆偽。諸在朝之士,當念職事之艱難,負闕之招累,夙夜兢兢,如臨深履薄。才堪者,則審己而當之;不堪者,則收短而避之。使天官不妄加,王爵不虛受。則淳素之風,庶幾可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