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隋紀八 起強閼赤奮若六月,不滿一年



劉文靜至突厥,見始畢可汗,請兵,且與之約曰:"若入長安,民眾土地入唐公,金玉繒帛歸突厥。"始畢大喜,丙寅,遣其大臣級失特勒先至淵軍,告以兵已上道。

淵以書招李密。密自恃兵強,欲為盟主,己巳,使祖君彥復書曰:"與兄派流雖異,根系本同。自唯虛薄,為四海英雄共推盟主。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執子嬰於鹹陽,殪商辛於牧野,豈不盛哉!"且欲使淵以步騎數千自至河內,面結盟約。淵得書,笑曰:"密妄自矜大,非折簡可致。吾方有事關中,若遽絕之,乃是更生一敵;不如卑辭推獎以驕其志,使為我塞成皋之道,綴東都之兵,我得專意西征。俟關中平定,據險養威,徐觀鷸蚌之勢以收漁人之功,未為晚也。"乃使溫大雅復書曰:"吾雖庸劣,幸承餘緒,出為八使,入典六屯,顛而不扶,通賢所責。所以大會義兵,和親北狄,共匡天下,志在尊隋。天生烝民,必有司牧。當今為牧,非子而誰!老夫年逾知命,願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鱗附翼,唯弟早膺圖籙,以寧兆民!宗盟之長,屬籍見容,復封於唐,斯榮足矣。殪商辛於牧野,所不忍言;執子嬰於鹹陽,未敢聞命。汾晉左右,尚須安輯;盟津之會,未暇卜期。"密得書甚喜。以示將佐曰:"唐公見推,天下不足定矣!"自是信使往來不絕。

雨久不止,淵軍中糧乏;劉文靜未返,或傳突厥與劉武周乘虛晉陽;淵召將佐謀北還。裴寂等皆曰:"宋老生、屈突通連兵據險,未易猝下。李密雖雲連和,奸謀難測。突厥貪而無信,唯利是視。武周,事胡者也。太原一方都會,且義兵家屬在焉,不如還救根本,更圖後舉。"李世民曰:"今禾菽被野,何優乏糧!老生輕躁,一戰可擒。李密顧戀倉粟,未遑遠略。武周與突厥外雖相附,內實相猜。武周雖遠利太原,豈可近忘馬邑!本興大義,奮不顧身以救蒼生,當先入鹹陽,號令天下。今遇小敵,遽已班師,恐從義之徒一朝解體,還守太原一城之地為賊耳,何以自全!"李建成亦以為然。淵不聽,促令引發。世民將復入諫,會日暮,淵已寢;世民不得入,號哭於外,聲聞帳中。淵召問之,世民曰:"今兵以義動,進戰則克,退還則散;眾散於前,敵乘於後,死亡無日,何得不悲!"淵乃悟,曰:"軍已發,奈何?"世民曰:"右軍嚴而未發;左軍雖去,計亦未遠,請自追之。"淵笑曰:"吾之成敗皆在爾,知復何言,唯爾所為。"世民乃與建成分道夜追左軍復還。丙子,太原運糧亦至。

武威鷹揚府司馬李軌,家富,好任俠。薛舉作亂於金城,軌與同郡曹珍、關謹、梁碩、李贇、安修仁等謀曰:"薛舉必來侵暴,郡官庸怯,勢不能御,吾輩豈可束手並妻孥為人所虜邪!不若相與併力拒之,保據河右以待天下之變。"眾皆以為然,欲推一人為主,各相讓,莫肯當。曹珍曰:"久聞圖讖李氏當王;今軌在謀中,乃天命也。"遂相與拜軌,奉以為主。丙辰,軌令修仁集諸胡,軌結民間豪傑,共起兵,執虎賁郎將謝統師、郡丞韋士政。軌自稱河西大涼王,置官屬並擬開皇故事。關謹等欲盡殺隋官,分其家貲,軌曰:"諸人既逼以為主,當稟其號令。今興義兵以救生民,乃殺人取貨,此群盜耳,將何以濟!"於是以統師為太僕卿,士政為太府卿。西突厥闕達度設據會寧川,自稱闕可汗,請降於軌。

薛舉自稱秦帝,立其妻鞠氏為皇后,子仁果為皇太子。遣仁果將兵圍天水,克之,舉自金城徙都之。仁果多力,善騎射,軍中號萬人敵;然性貪而好殺。嘗獲庾信子立,怒其不降,磔於火上,稍割以啖軍士。及克天水,悉召富人,倒懸之,以醋灌鼻,責其金寶。舉每戒之曰:"汝之才略足以辦事,然苛虐無恩,終當覆我國家。"

舉遣晉王仁越將兵趨劍口,至河池郡;太守蕭瑀拒卻之。又遣其將常仲興濟河擊李軌,與軌將李贇戰於昌松,仲興舉軍敗沒。軌欲縱遣之,斌曰:"力戰獲俘,復縱以資敵,將焉用之!不如盡坑之。"軌曰:"天若祚我,當擒其主,此屬終為我有;若其無成,留此何益!"乃縱之。未幾,攻張掖、敦煌、西平、枹罕,皆克之,盡有河西五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