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四十七 起閼逢困敦五月,盡旃蒙赤奮若七月,凡一年有奇



吏部尚書、同平章事蕭復奉使自江、淮還,與李勉、盧翰、劉從一俱見上。勉等退,復獨留,言於上曰:"陳少游任兼將相,首敗臣節,韋皋幕府下僚,獨建忠義,請以皋代少游鎮淮南,使善惡著明。上然之。尋遣中使馬欽緒揖劉從一附耳語而去。諸相還閤。從一詣復曰:"欽緒宣旨,令從一與公議朝來所言事,即奏行之,勿令李、盧知。敢問何事也?"復曰:"唐、虞黜陟,岳牧僉諧。爵人於朝,與士共之。使李、盧不堪為相,則罷之。既在相位,朝廷政事,安得不與之同議而獨隱此一事乎!此最當今之大弊,朝來主上已有斯言,復已面陳其不可,不謂聖意尚爾。復不惜與公奏行之,但恐浸以成俗,未敢以告。"竟不以事語從一。從一奏之,上愈不悅,復乃上表辭位,乙丑,罷為左庶子。劉洽克汴州,得《李希烈起居注》,雲"某月日,陳少游上表歸順。"少游聞之慚懼,發疾,十二月,乙亥,薨。贈太尉,賻祭如常儀。淮南大將王韶欲自為留後,令將士推己知軍事,且欲大掠。韓滉遣使謂之曰:"汝敢為亂,吾即日全軍渡江誅汝矣!"韶等懼而讓。上聞之喜,謂李泌曰:"滉不惟安江東,又能安淮南,真大臣之器,卿可謂知人!"庚辰,加滉平章事,江淮轉運使。滉運江、淮粟帛入貢府,無虛月,韓廷賴之,使者勞問相繼,恩遇始深矣。

是歲蝗遍遠近,草木無遺,惟不食稻,大飢,道殣相望。

貞元元年乙丑,公元七八五年

春,正月,丁酉朔,赦天下,改元。

癸丑,贈顏真卿司徒,謚曰文忠。

新州司馬盧杞遇赦,移吉州長史,謂人曰:"吾必再入。"未幾,上果用為饒州刺史。給事中袁高應草制,執以白盧翰、劉從一曰:"盧杞作相,致鑾輿播遷,海內瘡痍,奈何遽遷大郡!願相公執奏。"翰等不從,更命它舍人草制。乙卯,制出,高執之不下,且奏:"杞極惡窮凶,百辟疾之若仇,六軍思食其肉,何可復用!"上不聽。補闕陳京、趙需等上疏曰:"杞三年擅權,百揆失敘,天地神祇所知,華夏、蠻夷同棄。倘加巨奸之寵,必失萬姓之心。"丁巳,袁高復於正牙論奏。上曰:"杞已再更赦。"高曰:"赦者止原其罪,不可為刺史。"陳京等亦爭之不已,曰:"杞之執政,百官常如兵在其頸,今復用之,則奸黨皆唾掌而起。"上大怒,左右辟易,諫者稍引卻,京顧曰:"趙需等勿退,此國大事,當以死爭之。"上怒稍解。戊午,上謂宰相:"與杞小州刺史,可乎?"李勉曰:"陛下欲與之,雖大州亦可,其如天下失望何!"壬戌,以杞為澧州別駕。使謂袁高曰:"朕徐思卿言,誠為至當。"又謂李泌曰:"朕已可袁高所奏。"泌曰:"累日外人竊議,比陛下於桓、靈;今承德音,乃堯、舜之不逮也!"上悅。杞竟卒於澧州。高,恕己之孫也。

三月,李希烈陷鄧州。

戊午,以汴滑節度使李澄為鄭滑節度使。

以代宗女嘉誠公主妻田緒。

李懷光都虞候呂鳴岳密通款於馬燧,事泄,懷光殺之,屠其家。事連幕僚高郢、李鄘,懷光集將士而責之,郢、鄘抗言逆順,無所慚隱,懷光囚之。鄘,邕之侄孫也。馬燧軍於寶鼎,敗懷光兵於陶城,斬首萬餘級,分兵會渾瑊,逼河中。

夏,四月,丁丑,以曹王皋為荊南節度,李希烈將李思登以隨州降之。

壬午,馬燧、渾瑊破李懷光兵於長春宮南,遂掘塹圍宮城。懷光諸將相繼來降。詔以燧、瑊為招扶使。

五月,丙申,劉洽更名玄佐。

韓游瑰請兵於渾瑊,共取朝邑。李懷光將閻晏欲爭之,士卒指邠軍曰:"彼非吾父兄,則吾子弟,奈何以白刃相向乎!"語甚囂。晏遽引兵去。懷光知眾心不從,乃詐稱欲歸國,聚貨財,飾車馬,運俟路通入貢,由是得復逾旬月。

六月,辛巳,以劉玄佐兼汴州刺史。

辛卯,以金吾大將軍韋皋為西川節度使。

朱滔病死,將士奉前涿州刺史劉怦知軍事。

時連年旱、蝗,度支資糧匱竭,言事者多請赦李懷光。李晟上言:"赦懷光有五不可:河中距長安才三百里,同州當其沖,多兵則未為示信,少兵則不足提防,忽驚東偏,何以制之!一也;今赦懷光,必以晉、絳、慈、隰還之,渾瑊既無所詣,康日知又應遷移,土宇不安,何以獎勵,二也;陛下連兵一年,討除小丑,兵力未窮,遽赦其反逆之罪;今西有吐蕃,北有回紇,南有淮西,皆觀我強弱,不謂陛下施德澤,愛黎元,乃謂兵屈於人而自罷耳,必競起窺覦之心。三也;懷光既赦,則朔方將士皆應敘勛行賞,今府庫方虛,賞不滿望,是愈激之使叛,四也;既解河中,罷諸道兵,賞典不舉,怨言必起,五也。今河中斗米五百,芻藁且盡,牆壁之間,餓殍甚眾。且其軍中大將殺戮略盡,陛下敕諸道圍守旬時,彼必有內潰之變,何必養腹心之疾,為他日之悔哉!"又請發兵二萬,自備資糧,獨討懷光。秋,七月,甲午朔,馬燧自行營入朝,奏稱:"懷光凶逆尤甚,赦之無以令天下,願更得一月糧,必為陛下平之。"上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