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四十八 起旃蒙赤奮若八月,盡強圉單閼七月,凡二年



李晟大安園多竹,復有為飛語者,雲"晟伏兵大安亭,謀因倉猝為變。"晟遂伐其竹。

癸酉,上遣中使王子恆齎詔遺尚結贊,至吐蕃境,不納而還。渾瑊留屯奉天。甲戌,尚結至故原州,引見崔漢衡等曰:"吾飾金械,欲械瑊以獻贊普。今失瑊,虛致公輩。"又謂馬燧之侄弇曰:"胡以馬為命,吾在河曲,春草未生,馬不能舉足,當是時,侍中渡河掩之,吾全軍覆沒矣!所以求和,蒙侍中力。今全軍得歸,奈何拘其子孫!"命弇與宦官俱文珍、渾瑊將馬寧俱歸。分囚崔漢衡等於河、廓、鄯州。上聞尚結贊之言,由是惡馬燧。

六月,丙戌,以馬燧為司徒兼侍中,罷其副元帥、節度使。初,吐蕃尚結贊惡李晟、馬燧、渾瑊,曰:"去三人,則唐可圖也。"於是離間李晟,因馬燧以求和,欲執渾瑊以賣燧,使並獲罪,因縱兵直犯長安,會失渾瑊而止。張延賞慚懼,謝病不視事。

以陝虢觀察使李泌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河東都虞候李自良從馬燧入朝,上欲以為河東節度使,自良固辭曰:"臣事燧日久,不欲代之為帥。"乃以為右龍武大將軍。明日,自良入謝,上謂之曰:"卿於馬燧,存軍中事分,誠為得禮。然北門之任,非卿不可。"卒以自良為河東節度使。

吐蕃之戍鹽、夏者,饋運不繼,人多病疫思歸,尚結贊遣三千騎逆之,悉焚其廬舍,毀其城,驅其民而去。靈鹽節度使杜希全遣兵分守之。

韋皋以雲南頗知書,壬辰,自以書招諭之,令趣遣使入見。

李泌初視事,壬寅,與李晟、馬燧、柳渾俱入見,上謂泌曰:"卿昔在靈武,已應為此官,卿自退讓。朕今用卿,欲與卿有約,卿慎勿報仇,有恩者朕當為卿報之。"對曰:"臣素奉道,不與人為仇。李輔國、元載皆害臣者,今自斃矣。素所善及有恩者,率已顯達,或多零落,臣無可報也。"上曰:"雖然,有小恩者,亦當報之。"對曰:"臣今日亦願與陛下為約,可乎?"上曰:"何不可!"泌曰:"願陛下勿害功臣。臣受陛下厚恩,固無形跡。李晟、馬燧有大功於國,聞有讒之者,雖陛下必不聽,然臣今日對二人言之,欲其不自疑耳。陛下萬一害之,則宿衛之士,方鎮之臣,無不憤惋而反仄,恐中外之變不日復生也!人臣苛蒙人主愛信則幸矣,官於何有!臣在靈武之日,未嘗有官,而將相皆受臣指畫;陛下以李懷光為太尉而懷光愈懼,遂至於叛。此皆陛下所親見也。今晟、燧富貴已足,苟陛下坦然待之,使其自保無虞,國家有事則出從征伐,無事則入奉朝請,何樂如之!故臣願陛下勿以二臣功大而忌之,二臣勿以位高而自疑,則天下永無事矣。"上曰:"朕始聞卿言,聳然不知所謂。及聽卿剖析,乃知社稷之至計也!朕謹當書紳,二大臣亦當共保之。"晟、燧皆起,泣謝。上因謂泌曰:"自今凡軍旅糧儲事,卿主之。吏、禮委延賞,刑法委渾。"泌曰:"不可。陛下不以臣不才,使待罪宰相。宰相之職,不可分也。非如給事則有吏過、兵過,舍人則有六押,至於宰相,天下之事鹹共平章。若各有所主,是乃有司,非宰相也。"上笑曰:"朕適失辭,卿言是也。"泌請復所減州、縣官。上曰:"置吏以為人也,今戶口減於承平之時三分之二,而吏員更增,可乎!"對曰:"戶口雖減,而事多於承平且十倍,吏得無增乎!且所減皆有職事而冗官不減,此所以為未當也。至德以來置額外官,敵正官三分之一,若聽使計日得資然後停,加兩選授同類正員官。如此,則不惟不怨,兼使之喜矣。"又請諸王未出閣者不除府官,上皆從之。乙卯,詔先所減官,並復故。

初,張延賞在西川,與東川節度使李叔明有隙。上入駱谷,值霖雨,道塗隊伍滑,衛士多亡歸朱泚,叔明之子升及郭子儀之子曙,令狐彰之子建等六人,恐有奸人危乘輿,相與齧臂為盟,著行滕、釘革奚,更鞚上馬以至梁州,他人皆不得近。及還長安,上皆以為禁衛將軍,寵遇甚厚。張延賞知升私出入郜國大長公主第,密以白上。上謂李泌曰:"郜國已老,升年少,何為如是!殆必有故,卿宜察之。"泌曰:"此必有欲動搖東宮者。誰為陛下言之?"上曰:"卿勿問,第為朕察之。"泌曰:"必延賞也。"上曰:"何以知之?"泌具為上言二人之隙,且曰:"升承恩顧,典禁兵,延賞無以中傷,而郜國乃太子蕭妃之母也,故欲以此陷之耳。"上笑曰:"是也。"泌因請除升它官,勿令宿衛以遠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