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梁紀六 起閼逢執徐,盡旃蒙大荒落,凡二年



魏元義雖解兵權,猶總任內外,殊不自意有廢黜之理。胡太后意猶豫未決,侍中穆紹勸太后速去之。紹,亮之子也。潘嬪有寵於魏主,宦官張景嵩說之云:"義欲害嬪。"嬪泣訴於帝曰:"義非獨欲殺妾,又將不利於陛下。"帝信之,因義出宿,解義侍中。明旦,義將入宮,門者不納。辛卯,太后復臨朝攝政,下詔追削劉騰官爵,除義名為民。

清河國郎中令韓子熙上書為清河王懌訟冤,乞誅元義等,曰:"昔趙高柄秦,令關東鼎沸;今元義專魏,使四方雲擾。開逆之端,起於宋維,成禍之末,良由劉騰,宜梟首洿宮,斬骸沉族,以明其罪。"太后命發劉騰之墓,露散其骨,籍沒家貲,盡殺其養子。以子熙為中書舍人。子熙,麒麟之孫也。

初,宋維父弁常曰:"維性疏險,必敗吾家!"李崇、郭祚、游肇亦曰:"伯緒凶疏,終傾宋氏。若得殺身,幸矣!"維阿附元義,超遷至洛州刺史,至是除名,尋賜死。

義之解領軍也,太后以義黨與尚強,未可猝制,乃以侯剛代義為領軍以安其意。尋出剛為冀州刺史,加儀同三司,未至州,黜為征虜將軍,卒於家。太后欲殺賈粲,以義黨多,恐驚動內外,乃出粲為濟州刺史,尋追殺之,籍沒其家。唯義以妹夫,未忍行誅。

先是,給事黃門侍郎元順以剛直忤義意,以為齊州刺史;太后征還,為侍中。侍坐於太后,義妻在太后側,順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正元義之罪,使天下不得伸其冤憤!"太后嘿然。順,澄之子也。它日,太后從容謂侍臣曰:"劉騰、元義昔邀朕求鐵券,冀得不死,朕賴不與。"韓子熙曰:"事關生殺,豈系鐵券!且陛下昔雖不與,何解今日不殺!"太后憮然。未幾,有告義及弟瓜謀誘六鎮降戶反於定州,又招魯陽諸蠻侵擾伊闕,欲為內應。得其手書,太后猶未忍殺之。群臣固執不已,魏主亦以為言,太后乃從之,賜義及弟瓜死於家,猶贈義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尚書令。江陽王繼廢於家,病卒。前幽州刺史盧同坐義黨除名。

太后頗事妝飾,數出遊幸,元順面諫曰:"《禮》,婦人夫沒自稱未亡人,首去珠玉,衣不文采。陛下母臨天下,年垂不惑,修飾過甚,何以儀型後世!"太后慚而還宮,召順,責之曰:"千里相征,豈欲眾中見辱邪!"順曰:"陛下不畏天下之笑,而恥臣之一言乎!"

順與穆紹同直,順因醉,入其寢所,紹擁被而起,正色讓順曰:"身二十年侍中,與卿先君亟連職事,縱卿方進用,何宜相排突也!"遂謝事還家,詔諭久之,乃起。

初,鄭羲之兄孫儼為司徒胡國珍行參軍,私得幸於太后,人未之知。蕭寶寅西討,以儼為開府屬。太后再攝政,儼請奉使還朝,太后留之,拜諫議大夫、中書舍人,領嘗食典御,晝夜禁中;每休沐,太后常遣宦者隨之,儼見其妻,唯得言家事而已。中書舍人樂安徐紇,粗有文學,先以謅事趙修,坐徙枹罕。後還,復除中書舍人,又諂事清河王懌;懌死,出為雁門太守。還洛,復諂事元義。義敗,太后以紇為懌所厚,復召為中書舍人,紇又諂事鄭儼。儼以紇有智數,仗為謀主;紇以儼有內寵,傾身承接,共相表里,勢傾內外,號為"徐鄭"。儼累遷至中書令、車騎將軍;紇累遷至給事黃門侍郎,仍領舍人,總攝中書、門下之事,軍國詔令莫不由之。紇有機辯強力,終日治事,略無休息,不以為勞。時有急詔,令數吏執筆,或行或臣,人別占之,造次俱成,不失事理。然無經國大體,專好小數,見人矯為恭謹,遠近輻湊附之。

給事黃門侍郎袁翻、李神軌皆領中書舍人,為太后所信任,時人云神軌亦得幸於太后,眾莫能明也。神軌求婚於散騎常侍盧義僖,義僖不許。黃門侍郎王誦謂義僖曰:"昔人不以一女易眾男,卿豈易之邪!"義僖曰:"所以不從,正為此耳。從之,恐禍大而速。"誦乃堅握義僖手曰:"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女遂適他族。臨婚之夕,太后遣中使宣敕停之,內外惶怖,義僖夷然自若。神軌,崇之子;義僖,度世之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