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漢紀二十七 起屠維協洽,盡玄黓閹茂,凡四年



已而上覽其對,思嘉言,會御史大夫賈延免,夏,五月,乙卯,以孔光為御史大夫。秋,七月,丙午,以光為丞相,復故國博山侯;又以汜鄉侯何武為御史大夫。上乃知孔光前免非其罪,以過近臣毀短光者,曰:"傅嘉前為侍中,毀譖仁賢,誣訴大臣,令俊艾者久失其位,其免嘉為庶人,歸故郡。"八月,何武徙為前將軍。辛卯,光祿大夫彭宣為御史大夫。

司隸鮑宣坐摧辱宰相,拒閉使者,無人臣禮,減死髡鉗。

大司馬丁明素重王嘉,以其死而憐之;九月,乙卯,冊免明,使就第。

冬,十一月,壬午,以故定陶太傅、光祿大夫韋賞為大司馬、車騎將軍。己丑,賞卒。

十二月,庚子,以侍中、駙馬都尉董賢為大司馬、衛將軍,冊曰:"建爾於公,以為漢輔!往悉爾心,匡正庶事,允執其中!"是時賢年二十二,雖為三公,常給事中,領尚書,百官因賢奏事。以父衛尉恭不宜在卿位,徙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弟寬信代賢為駙馬都尉。董氏親屬皆侍中、諸曹、奉朝請,寵在丁、傅之右矣。

初,丞相孔光為御史大夫,賢父恭為御史,事光。及賢為大司馬,與光並為三公。上故令賢私過光。光雅恭謹,知上欲尊寵賢。及聞賢當來也,光警戒衣冠出門待,望見賢車乃卻入,賢至中門,光入閣,既下車,乃出,拜謁、送迎其謹,不敢以賓客鈞敵之禮。上聞之,喜,立拜光兩兄子為諫大夫、常侍。賢由是權與人主侔矣。

是時,成帝外家王氏衰廢,唯平阿侯譚子去疾為侍中,弟閎為中常侍。閎妻父中郎將蕭鹹,前將軍望之子也,賢父恭慕之,欲為子寬信求鹹女為婦,使閎言之。鹹惶恐不敢當,私謂閎曰:"董公為大司馬,冊文言'允執其中',此乃堯禪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長者見者莫不心懼。此豈家人子所能堪邪!"閎性有知略,聞鹹言,心亦悟;乃還報恭,深達鹹自謙薄之意。恭嘆曰:"我家何用負天下,而為人所畏如是!"意不說。後上置酒麒麟殿,賢父子、親屬宴飲,侍中、中常侍皆在側,上有酒所,從容視賢,笑曰:"吾欲法堯禪舜,何如?"王閎進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陛下承宗廟,當傳子孫於亡窮,統業至重,天子亡戲言!"上默然不說,左右皆恐。於是遣閎出歸郎署。久之,太皇太后為閎謝,復召閎還。閎遂上書諫曰:"臣聞王者立三公,法三光,居之者當得賢人。《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喻三公非其人也。昔孝文皇帝幸鄧通,不過中大夫;武皇帝幸韓嫣,常賜而已,皆不在大位。今大司馬、衛將軍董賢,無功於漢朝,又無肺腑之連,復無名跡高行以矯世,升擢數年,列備鼎足,典衛禁兵,無功封爵,父子、兄弟橫蒙拔擢,賞賜空竭帑藏,萬民喧譁,偶言道路,誠不當天心也!昔褒神蚖變化為人,實生褒姒,亂周國,恐陛下有過失之譏,賢有小人不知進退之禍,非所以垂法後世也!"上雖不從閎言,多其年少志強,亦不罪也。

元壽二年庚申,公元前一年

春,正月,匈奴單于及烏孫大昆彌伊秩靡皆來朝,漢以為榮。是時西域凡五十國,自譯長至將、相、侯、王皆佩漢印綬,凡三百七十六人;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賓、烏弋之屬,皆以絕遠,不在數中,其來貢獻,則相與報,不督錄總領也。自黃龍以來,單于每入朝,其賞賜錦繡、繒絮,輒加厚於前,以慰接之。單于宴見,群臣在前,單于怪董賢年少,以問譯。上令譯報曰:"大司馬年少,以大賢居位。"單于乃起,拜賀漢得賢臣。是時上以大歲厭勝所在,舍單于上林苑蒲陶宮,告之以加敬於單于;單于知之,不悅。

夏,四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五月,甲子,正三公官分職。大司馬、衛將軍董賢為大司馬;丞相孔光為大司徒;御史大夫彭宣為大司空,封長平侯。

六月,戊午,帝崩於未央宮。

帝睹孝成之世祿去王室,及即位,屢誅大臣,欲強主威以則武、宣。然而寵信讒諂,憎疾忠直,漢業由是遂衰。

太皇太后聞帝崩,即日駕之未央宮,收取璽綬。太后召大司馬賢,引見東箱,問以喪事調度。賢內憂,不能對,免冠謝。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馬奉送先帝大行,曉習故事,吾令莽佐君。"賢頓首:"幸甚!"太后遣使者馳召莽。詔尚書,諸發兵符節、百官奏事、中黃門、期門兵皆屬莽。莽以太后指,使尚書劾賢帝病不親醫藥,禁止賢不得入宮殿司馬中;賢不知所為,詣闕免冠徒跣謝。己未,莽使謁者以太后詔即闕下冊賢曰:"賢年少,未更事理,為大司馬,不合眾心,其收大司馬印綬,罷歸第!"即日,賢與妻皆自殺;家惶恐,夜葬。莽疑其詐死。有司奏請發賢棺,至獄診視,因埋獄中。太皇太后詔"公卿舉可大司馬者"。莽故大司馬,辭位避丁、傅,眾庶稱以為賢,又太皇太后近親,自大司徒孔光以下,舉朝皆舉莽。獨前將軍何武、左將軍公孫祿二人相與謀,以為"往時惠、昭之世,外戚呂、霍、上官持權,幾危社稷;今孝成、孝哀比世無嗣,方當選立近親幼主,不宜令外戚大臣持權。親疏相錯,為國計便。"於是武舉公孫祿可大司馬,而祿亦舉武。庚申,太皇太后自用莽為大司馬、領尚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