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漢紀四十七 起閼逢執徐,盡柔兆敦牂,凡三年
閏月,甲午,南宮朔平署火。
段熲擊破西羌,進兵窮追,展轉山谷間,自春及秋,無日不戰,虜遂敗散,凡斬首二萬三千級,獲生口數萬人,降者萬餘落。封熲都鄉侯。
秋,七月,以太史大夫陳蕃為太尉。蕃讓於太常胡廣、議郎王暢、弛刑徒李膺,帝不許。暢,龔之子也,嘗為南陽太守,疾其多貴戚豪族,下車,奮厲威猛,大姓有犯,或使吏髮屋伐樹,堙井夷灶。功曹張敞奏記諫曰:"文翁、召父、卓茂之徒,皆以溫厚為政,流聞後世。髮屋伐樹,將為嚴烈,雖欲懲惡,難以聞遠。郡為舊都,侯甸之國,園廟出於章陵,三後生自新野,自中興以來,功臣將相,繼世而隆。愚以為懇懇用刑,不如行恩;孳孳求奸,未若禮賢。舜舉皋陶,不仁者遠,化人在德,不在用刑。"暢深納其言,更崇寬政,教化大行。
八月,戊辰,初令郡國有田者畝斂稅錢。
九月,丁未,京師地震。
冬,十月,司空周景免;以太常劉茂為司空,茂,愷之子也。郎中竇武,融之玄孫也,有女為貴人。采女田聖有寵於帝,帝將立之為後。司隸校尉應奉上書曰:"母后之重,興廢所因;漢立飛燕,胤嗣泯絕。宜思《關雎》之所求,遠五禁之所忌。"太尉陳蕃亦以田氏卑微,竇族良家,爭之甚固。帝不得已,辛巳,立竇貴人為皇后,拜武為特進、城門校尉,封槐里侯。
十一月,壬子,黃門北寺火。
陳蕃數言李膺、馮緄、劉祐之枉,請加原宥,升之爵任,言及反覆,誠辭懇切,以至流涕;帝不聽。應奉上疏曰:"夫忠賢武將,國之心膂。竊見左校弛刑徒馮緄、劉祐、李膺等,誅舉邪臣,肆之以法;陛下既不聽察,而猥受譖訴,遂令忠臣同愆元惡,自春迄冬,不蒙降恕,遐邇觀聽,為之嘆息。夫立政之要,記功忘失;是以武帝舍安國於徒中,宣帝征張敞於亡命。緄前討蠻荊,均吉甫之功;祐數臨督司,有不吐茹之節;膺著威幽、並,遺愛度遼。今三垂蠢動,王旅未振,乞原膺等,以備不虞。"書奏,乃悉免其刑。久之,李膺復拜司隸校尉。時小黃門張讓弟朔為野王令,貪殘無道,畏膺威嚴,逃還京師,匿於兄家合柱中。膺知其狀,率吏卒破柱取朔,付雒陽獄,受辭畢,即殺之。讓訴冤於帝,帝召膺,詰以不先請便加誅之意。對曰:"昔仲尼為魯司寇,七日而誅少正卯。今臣到官已積一旬,私懼以稽留為愆,不意獲速疾之罪。誠自知釁責,死不鏇踵,特乞留五日,克殄元惡,退就鼎鑊,始生之願也。"帝無復言,顧謂讓曰:"此汝弟之罪,司隸何愆!"乃遣出。自此諸黃門、常侍皆鞠躬屏氣,休沐不敢出宮省。帝怪問其故,並叩頭泣曰:"畏李校尉。"時朝廷日亂,綱紀頹弛,而膺獨特風裁,以聲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為登龍門雲。
征東海相劉寬為尚書令。寬,崎之子也,歷典三郡,溫仁多恕,雖在倉卒,未嘗疾言遽色。吏民有過,但用蒲鞭罰之,示辱而已,終不加苦。每見父老,慰以農里之言,少年,勉以孝悌之訓,人皆悅而化之。
延熹九年丙午,公元一六六年
春,正月,辛卯朔,日有食之。詔公卿、郡國舉至孝。太常趙典所舉荀爽對策曰:"昔者聖人建天地之中而謂之禮,眾禮之中,昏禮為首。陽性純而能施,陰體順而能化,以禮濟樂,節宣其氣,故能豐子孫之祥,致老壽之福。及三代之季,淫而無節,陽竭於上,陰隔於下,故周公之戒曰:'時亦罔或克壽。'《傳》曰:'截趾適屨,孰雲其愚,何與斯人,追欲喪軀。'誠可痛也。臣竊聞後宮采女五六千人,從官、侍使復在其外,空賦不辜之民,以供無用之女,百姓窮困於外,陰陽隔塞於內,故感動和氣,災異屢臻。臣愚以為諸未幸御者,一皆遣出,使成妃合,此誠國家之大福也。"詔拜郎中。司隸、豫州飢,死者什四五,至有滅戶者。
詔征張奐為大司農,復以皇甫規代為度遼將軍。規自以連在大位,欲求退避,數上病,不見聽。會友人喪至,規越界迎之,因令客密告并州刺史胡芳,言規擅遠軍營,當急舉奏。芳曰:"威明欲避第仕塗,故激發我耳。吾當為朝廷愛才,何能申此子計邪!"遂無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