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菩薩

但三年後,經營不善的工廠顯得僧多粥少。看不到前途,我主動請辭另覓婆家了。只是這次比剛出門時的情形還慘,連續三個月竟未能找到一份棲身的工作。整天東奔西跑,錢像流水一樣泄出,到最後剩下一張孤零零十元的票子。我深知一張整鈔一旦找零,便更不經用了。如何用這十元?是不是打個電話回家?三年了,沒有出現如果的情況,一直不曾給母親我的訊息。懷揣著僅有的十元錢,最先想到的卻是向母親說在外面的辛酸與無奈!我想聽聽母親的聲音。聽聽而已,哪怕不說一句話、一個字。

好像是由來已久的決定,最終,我像對待一天中最重要的事一樣,撥通了家裡的電話。是母親的聲音。是小三嗎?小三,我是媽媽!母親怎么知道是我撥的電話呢?我一聲未哼,母親卻兀自往下說著,如同我在她面前,說我就知道你今天會來電話,昨晚我還同你爸這樣說,可他死活不肯相信……聽著,我的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鬼使神差地,就是在這十塊錢的電話里,母親問我工作怎樣,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挺好的,快要升職加薪哩。母親聞言更激動起來,說她前天做了個夢,菩薩暗示我要進步。母親不說升官發財叫升官發財,從來都說成是進步。

令我吃驚的是,說不清是母親求的神靈保佑了我,還是我真誠懇求感動了老總,放下電話後,我居然就在街道轉角處的公司走上了自己夢想的工作崗位。

半年後我有機會回家,看到了幾年前的母親。她已消瘦了,視力也下降了許多,差點認錯進門的我。堂屋的香爐還在,裡面灰燼滿堆。我的心忽地發酸。幾年來,母親她沒責怪我的不辭而別和杳無音訊,反而時刻為我祈禱。看著眼前的母親,我內心所欠的愧疚如同香爐一般賭在我的胸口。

二十多歲,我已是大人了,母親沒再勉強我為她所信奉的菩薩下跪。然而這次回家,雖然母親沒說要求的話,但當她燃起三支檀香,我默默跪下,向龕案磕了三個響頭。母親看我虔誠的樣子,很欣喜,只是她不知道我近四年來的真正的工作才剛剛開始,離進步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老實講,菩薩還是母親的菩薩,我拜的是母親那份拜菩薩的虔誠。

得知母親重病在身是七個月後的事。慚愧的是,因工作脫不開身,我未能回家看望過一次病中的母親,一直到父親說她可能不行了。父親是個講原則的人,不到緊要關頭他不會輕易這樣通知我。為我求一生菩薩的人我叛逆她的太多,在她生命垂危的時候,還有什麼理由阻止我去看上最後一眼呢?

趕在最後的時間,我回來了。母親睜了眼,鏇即又將眼睛閉上。泰然的神情,沒有怨更沒有恨。她就這樣告別了歇斯底里大叫的我,告別了我歇斯底里大叫中流淚的親人。因為父親告訴我,自從那一天我起身後,母親便改她以前拜菩薩的習慣,換到我跪拜的地方,日復一日,祈求我進步……

如今,我是真進步了,可以有不做不孝子的資格了,可是母親卻安息了。此刻我才明白,原來母親的菩薩,從來都是她對兒子的期望和愛,這才是我們親情的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