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背包再沉,也都是母親對我深深的愛

想到這我忍不住要流淚,辦公桌上的風扇嗡嗡地轉著,日光燈電流聲嗞嗞地響著,在整箇中國最繁華也最荒蕪的都市,在偌大的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里,在這萬家團圓即將團圓的日子裡,此刻,我忍不住淚流滿面,為在遙遠的遠方最愛自己的這個女人。在印象里,娘也曾為我哭過。

2004年,上大學第一年,等大一放寒假時我回家,娘跟我提起這事。因為上大學時可以遷移戶口,我就把戶口遷到大學所在地長春了,我忘了是不是告訴她這樣的事,好像是說過。後來恰逢家裡換新戶口本,娘詫異地發現戶口本上沒有了我的名字,她用自己半個人生辛苦哺育培養地二兒子,居然沒了,在戶口本上居然憑空地就消失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會去想什麼戶口遷移政策,她只是出於一位母親最樸素最直接的簡單情感,以為國家搶走了她的兒子。在那個午後,娘揣著這個嶄新無比的戶口本,對著空空地插頁,傻傻地哭了一個下午。還能怎么說?有這樣傻的娘,才有這么傻的兒,才有這么傻的我,一直在內心的最深最深處,有著最最濃厚的幸福

來北京後,為了多掙些錢,我常常加班到很晚,晚上打電話時,就會說自己最近很忙,工作很累,想多掙點錢。娘總是說,別給自己那么大壓力,吃好點,別捨不得吃。

在女人們逼迫著自己更努力,更奮鬥,掙更多的錢,買車買房買一切的時候,在很多人期盼自己更成功更出息,有更多的個人價值的時候,在我對這個世界的渴望和野心也漸漸蓬勃,給自己更多焦慮和焦躁的時候,母親會輕輕地告訴我別給自己那么大壓力,成功不成功,平平安安就好。而她也不知道,自從工作有了自己的收入後,在飲食上我已經從來沒有節省過了。她不知道我在外面的情況,但還是會一遍遍地囑咐我說,吃好點,吃好點。末了,還不忘叮嚀一句,早點找個媳婦吧。

母親曾得意地跟我說,開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她立馬讓姑姑帶著她去,買了市場最好最貴的被面被裡,都是純棉的,花了七百多呢。老家風俗,兒子結婚娶媳婦,蓋新房,還要幾床新被子。娘說特意種了兩分地棉花,棉絮都彈好了,就等著我娶媳婦,給我做最新最新的被子了……

我曾為自己喜歡過和喜歡著的女人花過很多錢,請客吃飯買衣服看電影送鮮花送禮物……用自己掙來的錢,愛自己心愛的女人,我一直覺得理所應當,男人掙錢就是要給自己愛的女人花啊,但我卻從未真正地為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女人做過什麼。

畢業後的第一年冬天,不顧反對,在我的堅持下,我給父母打了洗腳水洗腳,摸著母親粗糙的腳,細細地搓了一遍,還剪了腳趾甲。後來娘說你剪的趾甲太短了,穿鞋走路有些疼,我訕訕地笑了。

再後來,我說再給娘洗腳,她就再不合作了。但是父親偷偷給我講母親和其他母親比賽誰家兒子孝順的事。幾位母親聚在一起,相互炫耀起自己家兒子給家裡買了什麼什麼東西時,母親會驕傲地說起自己兒子給她洗過腳……這件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事,或許已經成為她的最大欣慰了。

臨回家打電話,我一如既往地說,娘,過節家裡還缺什麼不?我給你帶回去。娘一如既往地回答說,家裡什麼都不缺了,你別亂花錢了,外面東西挺貴的,早點回來吧。

我很自責,愧疚,其實我從未理解過自己的母親。在之前回北京的時候,母親往我的背包里塞滿了花生、梨和自己家釀的葡萄酒。我說太沉了,娘,我還得轉車,背著這么沉的東西不方便。母親堅持要放,我著急了把背包一扔,生氣地說把東西都掏出來,一樣都不帶了,母親就埋怨,年輕小伙子,這點東西還背不動?等到了北京打電話,我還埋怨母親說,不讓帶非給帶,葡萄酒都撒了,弄得背包黏糊糊的,衣服上都是酒。娘在電話里的聲音突然就小了,喃喃地說,走之前我都擰緊了啊,真的都擰緊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