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逃不掉你

他第一次過來拉住我,說:“丫頭,別這樣……”

我不等他說完,便將那雙有些陌生的粗糙大手重重的甩開,拎起書包,頭也不回地走出家門。

【三】

我在學校里過到彈盡糧絕的時候,找母親要錢。母親撂下一句:“找那個要甩掉我們獨自過的男人要去!”我一扭頭說:“用不著你們任何人!”

我很快找一個小混混借了一筆錢,打算遠遠地離開這個小城。我不知道火車能夠載我去哪個城市,但我心裡清楚,火車行駛時間越長,我與他之間的距離也越遠,遠到我可以將他給予我的一切忘記,包括那雙手傳遞過來的溫度。

我一個人背著書包,在鄰城下了火車。陌生的環境與離家的歡欣,讓我有短暫的新鮮感,但隨即而來的,便是被人盯視的恐慌與不安。我隨便住進一個小旅館,買了一大堆的零食,滿無目的翻看著一本書。

走廊里的鐘敲下十二下的時候,我聽見前台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很焦急地向睡眼惺忪的服務員詢問著什麼。後來,那個聲音便低了下去,走廊里又恢復了寧靜。

我捧著書,很快在冷硬的床上睡過去了。醒過來時,天已經亮了。我翻一下身,覺得昏沉沉的,摸一下頭,很燙,這才知道是感冒了。我掙扎著起身去前台要一杯熱水,服務員給我倒上,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問我:“你是鄰城過來的學生吧?”我毫無防備的點了一下頭,她若有所思的看了我片刻,便又低下頭去忙別的。半個小時後,有人敲門,打開來,他便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想逃開,卻被他一把抱住。我踢他捶他,甚至像小狗一樣咬他,可他卻像兒時在風雪中等我撲過來那樣,紋絲不動地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還是被他“挾持”著,踏上回家的路。他騎著機車載著我,卻讓我坐在前面,用兩隻有用的臂膀圍攏著我,好像我是一隻鴿子,他只要一轉身,我便會飛走。

一路上,他沒提起自己如何騎機車,順著火車的方向追趕著我,又如何找遍了鄰城的每一個旅館,並將一個公用電話號碼告訴所有問過的人,讓他們如果看見我,一定記得打電話給他,他會守在那裡,哪怕幾天幾夜不吃一口飯,不閉片刻眼。

他只是很討人嫌他、一遍遍地說,他再也不會和母親簽什麼離婚協定,他們要好好的愛我、供我讀書、看我念完大學,然後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嫁一個懂得疼我的人……

【四】

我一直記得那一年的春天,桃花開的格外爛漫,我也刻意營造的幸福中有些恍惚,似乎我真的可以憑藉這一次的出走,贏取我想要的將來。

可是我卻忘記了,春天會很快過去,那些怒放的花朵,總有一天,也會枯萎凋零。

我在他許下的美好未來里,安靜地讀書,斷了與所有小混混的聯繫,一心一意地將心思用在了書本上。他在那一年中,像所有盡職盡責的父親一樣,在周末騎著機車,載我回家改善生活。每隔兩天,他還送來母親炒的菜或者乾淨的水果。機車開過的聲音,在我聽起來不再那么刺耳,而是慢慢變成一首曲子,我隔著校園高高的牆,我聽見了,便覺得有一股暖流,漫溢過我心田。

一年之後,我拿到了省城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並同時得到了他們離婚的訊息。我依然記得他將這個訊息告訴我的時候,扭過身去,不敢看我的眼睛。是我轉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的問他:“為什麼騙我?”他這才坐下來,抱著頭,沉默了許久,說:“丫頭,是你媽非要與我分開。這一年,我們都裝的太累,如果你不喜歡,我們還可以勉強在一起,可以是……”

我終於沒能擋住他離去的腳步,而他也沒能改變我拒絕再與他見面的執拗。那一個暑假,他在縣城租了房子,拚命地打工賺錢,為我掙學費。

我依然記得那個初秋的午後,我即將踏上去省城的火車,帶著行李,在候車室里坐著,他突然朝我走了過來,將一沓錢塞進了我的書包。我等他開口,他卻慌張地轉身便要離開。然後便有一群人氣勢洶洶地趕過來,一邊高喊著:“別讓他跑掉”,一邊朝他圍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