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不是用來孤獨的

第二天一早睜開眼,我最愛的牛肉粉已經買回來放在桌上。

“吃吧!”她給我打包,“時間太緊,沒什麼可給你帶的。”她裝了一兜乾湯粉,又裝了一袋子豆絲,都是我愛吃的土特產,把行李箱塞得滿滿當當的。

出門的時候,她說:“不送你去車站了,今天我忙著呢,約了老朋友們去跳舞。”

拖著行李箱走到樓下,我回頭看了看樓上的窗戶,老媽正站在窗戶邊注視著我。

九點多的時候,老媽從小區里走了出來。隔著幾十米的距離和人群,我偷偷地跟在她的後面。是的,我沒走,我改變了我的行程安排,我只想弄明白她的一天究竟是如何度過的。

十點,她去了菜場,花了大半個小時在菜場裡轉來轉去,最後買了一小把青菜。出了菜場,她就徑直去了江堤公園。早上的江邊,風獵獵的,老媽就坐在江邊的木頭凳子上,看著老年舞蹈隊的人跳舞,吃隨身帶著的蘋果。偶爾逗逗路過的小狗小貓,或者和推著嬰兒車的老大媽搭上三言兩語。

兩個多小時裡,她一直這樣打發著時間。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傻:家裡的幾門親戚早舉家隨兒女遷去了臨海和發達城市,她工作幾十年的廠子倒閉後,幾個要好的同事來往得越來越稀。我怎么就輕易相信她描述的那些滿滿當當的生活呢?

一點多,人漸漸多了起來。

這時老媽終於起身活動,她徑直走到公園角落裡的一個女人面前,看得出來,她們很熟絡。老媽順勢坐在她面前的小板凳上,就絮絮叨叨地說開了。隔得遠遠的,我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但是她想要說的話,顯然洶湧成潮。

我瞅了瞅周圍,除了老媽,角落裡還零星地坐著幾個年齡不等、面相和善的女人。她們的面前,也坐著一些人,多半是些老人,他們坐在女人面前,焦急地訴說著。

而離我最近的一個女人,她的腳邊,立著一個小紙板,上面寫著:陪聊天,一小時十五元。

我愣住了。老媽該是有多少話,想說沒人可說,又沒人可聽的?

沒有舞蹈隊,沒有模特隊,沒有充實得快飛起來的生活,甚至連個坐在對面說說話的人,都不多,原來什麼都沒有。原來每次講著講著電話,她急匆匆地掛斷我的電話,也從來不是因為要去玩,而只是不想讓我掛心。

我疾步走到老媽面前,剛喊了一句“媽……”就泣不成聲了。她有些手足無措,我拽住她的手就走。後面的那個女人說:“哎,還沒給錢啊!”我塞給對方一張二十的票子,拽著老媽朝家裡走。我一邊走一邊哭。

我陪她去菜市場買了菜,挽起袖子下廚房,做了她最愛吃的梅乾菜扣肉,又溫了一壺老酒。我們面對面喝著。

那天晚上,她睡後,我偷偷打電話訂了機票。這一次,我沒有徵求她的意見,也沒有跟肖勇說,但是我篤定了心思,我不能再讓她一個人待著,因為來日並不方長,我不想失去她之後再去後悔我沒有好好孝順她。飛機舷窗外的天,藍得很,老媽靠在椅背上,輕輕睡著了。

我期待著即將在廣州開始的新日子,我要和她在一起,一起經歷,一起生活,把那些流失的時間,一起,一點點地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