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只是把足球的逆轉投射到了現實生活,變異成了一種病態的自大和賭博式的心理。”林宇這樣解剖自己。他覺得憤青情緒也因此而產生,學業的失敗、無業的恐慌,都能在一邊上網瀏覽新聞,一邊痛罵社會和體制不公的快感中得到釋放。這是他的同齡人共同的成長體驗,網路信息的海量衝擊讓他們與社會提前相遇,電腦螢幕上呈現出的喧鬧和紛亂,遠比真實的生活更有戲劇性和吸引力,關注他者無異於暫時忘記自我困境的止痛劑。
足球中的逆轉並不是真實的人生,林宇開始清醒。
同學答應把林宇介紹到自己所在的小公司,要求不高,月薪2000元。然而,等了一個多月後,還是不了了之。林宇決定回家鄉跟親戚學做小生意,他想著自己總還是有“力氣”這點價值的。不過,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親戚的彩票店賣出一張彩票才賺1毛錢;周圍開飯館的人天不亮就要起床,人人都必須有手腳並用、精明油滑的本事。這是他第一次接觸真實的底層社會。“原來苦力活也不是誰都幹得來的。”林宇開始覺得,他並不屬於這個群體,“並沒有像小說里寫的那樣,什麼下定決心、發憤圖強,雖然沒有明確的想法,但是覺得該做點什麼了。”
按照教育部的規定,拿到結業證的大學生可以在兩年內重新申請補考換取畢業證。只剩下半年的時間了,林宇決定重拾書本。他開始重新審視學歷在這個社會中的分量。腦中的路線圖也漸漸明晰起來,雖然拿不到學位證,但有了畢業證,便可以考研,新的學歷將沖刷掉結業生的污點。他太渴望擺脫低人一等的不堪境地,回歸用社會眼光看來正常的年輕人的行列。
然而,運氣好像自高考之後就再也不會降臨。在家裡埋頭苦讀,考試時坐火車來北京,掛掉的課程一門一門補過了,最終卻輸在了最後一科上。55分,宣判了徹底的失敗。
林宇說:“那段時間和家裡的衝突特別多,有時候會坐著發獃,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此時,他才真正撕開傷口,檢視自己犯下的錯。他想不通,要用什麼樣的代價才能挽回4年的荒廢。
林宇回到了北京,開始做簡歷,找工作。他希望能夠在自己栽倒的地方重新站起來。儘管單薄的一頁紙上,幾乎沒有可寫的履歷,但他終於要學著擺脫寄生的窘迫。一個月後,一家小公司接收了林宇,月薪3000元。他告訴父母這個訊息的時候,很平靜。
“無論如何,重拾了久違的那種規律狀態,儘管同學的研究生都快讀完了,你以為人家是白上啊。”林宇不再堅持他的“學歷無用論”.儘管仍然租著一張床位,每天要用兩個小時趕去上班,但他知道,24歲的這一年,他終於不再是個“另類”.偶爾,他也會想,社會壓力、親人的期望、自己的前途,這是不是青春應該承受的。
這不再是一個年輕即資本的時代,工業流水線上的經驗主義要求每個人必須在短時間內實現成人化,在一個競爭白熱化的社會環境中,犯錯的青春會被迅速、無情地拋棄,“做自己”顯得既無用又荒唐。當中國的權力和財富固化為當下的“二代”們所繼承和享受的物質的時候,他們這代人的橫向差距遠勝於任何時代。具備特定的血統和遺產,才能有閒庭信步的從容和放逐自己的資本。而對一個普通的年輕人來說,一步趕不上,步步趕不上,才是他們最真實的前路。所謂的“逆襲”,不過是自我安慰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