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窮人最需要奢侈品

是的,你沒有看錯,我也並非危言聳聽,最渴求奢侈品牌的絕對是窮人,而不是富人。舉個例子,前些日子,朋友圈裡都在流傳香奈兒降價,搶購請從速的訊息。但你有沒有發現,對這些訊息回應最積極、搶著去專賣店排隊的人恐怕不是我們常說的有錢人,這些人多半就是你我周遭的張三、李四、王五。

大家想想,趁著降價,趕緊買一堆“戰利品”,然後發朋友圈炫耀的會是高富帥、白富美嗎?坦白說,降價的那幾千元錢人民幣在手握大把鈔票的人眼裡或許根本就不值一提。在他們看來,所謂的奢侈品只不過是品質較好的“日用品”而已,搶購降價的香奈兒就好像我們排隊搶購商場打折的美特斯邦威,並不是件光彩的事兒。

我有一個朋友,做海外代購,這次降價潮被坑大了。我發揮自己東拉西扯的特長安慰他說:“這是你商業轉型的一個絕佳契機,不要再做海外代購了,成本高風險大利潤薄。國內外奢侈品價格縮小後,你就專注做高國內仿吧,以後這一塊業務的競爭才是主流,代購這種簡單低端的商業模式早就該被淘汰了。至於理由嘛,還是那句話,最需要奢侈品的是窮人和普羅大眾,滿足他們的需求就是符合了全體勞動人民的利益,功德無量。”但他依然迷惑不解:為什麼奢侈品滿足了窮人的需求呢?

這話得從頭說起。一開始,冷艷的奢侈品是不屑於滿足窮人的需求的,它們是上層階級的專屬品。奢侈品在漫長如黑夜的封建社會一直是貴族的專屬,華麗的宮殿、奢華的食物和精緻的服裝首飾,構成了位居封建社會上層階級的奢華天堂。然而,當資本主義在歐洲興起,社會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時,生活最為奢靡、最追捧奢侈品牌的卻並非富可敵國的貴族,而恰恰是城市資產階級。

德國社會學家維爾納·桑巴特在《奢侈與資本主義》一書中曾描述了當時瘋狂的景象——1787年的巴黎,“奢侈已經被推向極端”,無底洞一般的奢侈品消費“讓一半人破產,另一半人以欺詐為生”。這些對奢侈品陷入瘋狂的人們,在不久前還只是些生活在城市裡的窮人,對於奢侈品可謂“沒吃過豬肉,只見過豬跑”。他們對於富裕階層奢華的生活方式心嚮往之卻又無力承擔,一旦在新的生產方式下獲得了財富,消費起奢侈品來,會比過去的貴族階層瘋狂得多。

說到底,對奢侈品的渴望是一種無形的壓抑,憋久了,一旦釋放,就會出現不可理喻的變態和瘋狂。不過,這種狂熱究竟能持續多久呢?我們內心的欲望總是那么游移不居,像一隻跟在身後甩不掉的魅影。桑巴特睿智地指出,欲望不會持續,時間長了只會產生厭倦和麻木,“感官不再感到滿足,它們已經遲鈍,人們很快就對新的快樂感到麻木。他們房中的陳設像舞台設備一樣可以隨意改變;穿著成了真正的任務;吃飯則是為了炫耀……”而這種厭倦和麻木則會催生新的對奢侈品的欲望,為了維持奢侈品的需要,工廠必須開工,生產得持續進行,如此,便增大了窮人的就業,讓窮人不再陷於貧窮。桑巴特說,這就是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最原始動力。

“奢侈品對於他們就如同貧困對於窮人一樣,是一種苦惱。”桑巴特描述資本主義原始積累階段城市資產階級的話,用在今天的中國是多么恰如其分。只不過,現今的中國和當年的歐洲相比,人們對於奢侈品的渴求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今天的社會文化,和貴族遺風殘存的近代歐洲大不相同,而是一種“自我屌絲化”傾向嚴重的社會。自稱為屌絲或自稱一條窮狗的所謂自嘲,說穿了也無非是阿q精神中那種“自輕自賤”的精神勝利。

但越是以屌絲自居,往往就越容易在意金錢、奢華、社會地位等外在的標識。只要我們打開電視、手機,從網路段子到商業廣告再到勵志節目,或隱或現地展示著奢侈的物件、理念、生活方式,這提醒了吭哧搬磚的屌絲們:工作、賺錢、消費、滿足欲望;然後再工作、賺更多錢、消費更多、滿足更大的欲望……這種建立在“物質”基礎之上的生活才是王道。所謂“我的成功可以複製”,真是說到窮人心坎里去了。而證明自己已經獲得這種成功生活方式的“戰利品”,顯然就是奢侈品牌。

巴黎高等商學院的奢侈品專家謝瓦利埃在一本研究中國人消費行為的著作里曾說:中國人比西方人更重視財富所彰顯的個人成就。因此,中國人購買奢侈品的浪潮如此瘋狂,蝗蟲般席捲了世界各地的奢侈品商。謝瓦利埃進一步指出:在中國社會,消費者很少冒險率先使用新產品,但是又擔心落伍,虛榮心很重。

這矛盾的心理造成了這樣一種現象,在早期嘗試者的試驗性消費後,大量後續消費者一窩蜂地跟進購買,這也可稱為奢侈品消費的“團隊精神”。多年前,國外奢侈品剛進入中國時,除了有錢又前衛的人,一般民眾對奢侈品還只能說是“心嚮往之”,而到了這個奢侈品邊際效用大大降低,各類奢侈品牌在大陸降價的時代,包括香奈兒在內的奢侈品已日漸成了中產階層和窮人用來自我炫耀的一針安慰劑。

讓我們回到桑巴特,他宣稱奢侈品不僅滿足了富人,更滿足了窮人的需求。我的理解,這一方面是就業的需求,當他們經濟上的欲望被滿足之後,緊接著就是那種模仿富人生活方式的虛榮心。因此,我們才看到人們瘋狂地搶購lv、酷奇、登喜路、阿瑪尼……正如古代部落的人們拚命收集各種鳥類羽毛,仿效部落首領插在頭上以示尊貴,於是,所有的人都患上了羽毛收集癖。

窮人最需要奢侈品,就像當年的部落貧民需要羽毛。看看現在的奢侈品代工廠都設在哪裡吧:東南亞的窮鄉僻壤、印度的鄉村、中國大陸的作坊,那裡有數不清的貧窮勞動者,在條件惡劣的工廠里製作著將會貼上奢侈品牌的提包、鞋子、圍巾。窮人靠製作奢侈品為生,窮人靠消費奢侈品(哪怕是偽造的奢侈品)證明自己已不再貧窮——這便是今天全球資本主義的一幅諷刺圖景。這些閃閃發亮的奢侈品對於消費者而言,永遠都是一團觸不可及、閃耀在他們前方的虛幻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