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說,范柳原同白流蘇調情不過是為了男人的征服欲,因為她善於低頭,容易掌控。這種說法是立不住腳的。憑范柳原的經驗,玩弄女人於掌骨之中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更何況他從來不缺少女人。薩黑荑妮就是一例。他並不滿足於這些,他在長久的遊戲中早將生活堪破。煙花雖然極盡絢爛,總是稍縱即逝的,隨後是更廣闊的岑寂。他渴望安穩,渴望實在的溫暖。這是他的理想,儘管此時並不切近。因此,他可以不在乎流蘇的過去,不在乎她是否完美,單只看到她“善於低頭”。
後來戰爭爆發,打破了浮在日常生活中表面的東西,成就了他們的感情。
那場戰事催化了結果的到來。“流蘇擁被坐著,聽著那悲涼的風。她確實知道淺水灣附近,灰磚砌的那一面牆,一定還屹然站在那裡。風停了下來,像三條灰色的龍,蟠在牆頭,月光中閃著銀鱗。她仿佛做夢似的,又來到牆根下,迎面來了柳原。她終於遇見了柳原。”“在這動盪的世界裡,錢財、地產、天長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裡的這口氣,還有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此時,她終於真正的靠近他,有些懂得他了。一瞬間,他們達到了某種契合。“他們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僅僅是一剎那的徹底的諒解,然而這一剎那夠他們在一起和諧地活個十年八年”。最感動的是最後他們默默握著彼此的手的那夜,剎那間的了解和感動也夠他們一起生活十年八年。這樣的結局,即便是合,溫暖之外更多的是荒涼。
末一段中張愛玲說:他收起了他的甜言蜜語把它們留給別的女人,這是好現象,說明在他眼裡已經把她當作自己人,名正言順的妻子。如此悵然的結局不無對愛情的挪揄嘲諷。
“他不過是一個自私的男子,她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個人主義者是無處容身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原是這樣的選擇。
范柳原到最後一刻也還是清醒的,“現在你可該相信了:‘死生契闊’,我們自己哪做得了主?……”一個善於低頭的女人,也許終會成為一個安分的妻。讓他在勞累和放縱之餘有一個去處。男人的歸宿最終只是一個女人。
初讀時,總覺得悲劇是女人的。現在方覺得,悲劇是女人的,也是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