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報刊雜誌社求職信

各位同仁見信好:

準備這封信的時候,心裡是欣喜不禁,又是惴惴不安。喜的是來到這澳島南國,終於有那么一個小小機會,可以端起大學四年的飯碗來;憂的是持筆之餘,不知閱信之人是受何方文墨浸染,究竟看不看得慣我這大陸來的酸溜文筆。

為人為文,但求“誠”字為先。我時常對我的朋友說:“我是一個作家,作家要敢於把自己剖析給人看。”即便是洋洋灑灑幾十萬言的虛構小說,作者本人是個什麼模樣,早以清清楚楚的擺在人物的話語之間。這封信我就談談自己。

國小四年級寫作業,有一篇叫做《平凡的蠟燭》的習作,讚美的是師恩師德,用的是擬人手法,被拿出去到處發表,直到六年級還被登在校刊上,當時我十分佩服我們學校對於資源的高度利用。我說這個不是想證明什麼少年天才,因為我差太遠了。而且但凡這方面的成功人士,都能在記者採訪時被自己的老爸老媽找出幾個類似於“糖果和書擺在面前,他就挑書”的小時了了的典故,這就是所謂的先有上帝,再湊神跡,很多人沒弄清楚,以為耶穌是由於神跡而存在,而其實神跡是因為耶穌而存在。既然不是說天才,那么我想說什麼呢?想說“我發現寫文章這個事情居然是可以賺錢的!”那是我當時收到《小溪流》雜誌50塊人民幣的稿費後發出的讚嘆,對於一個國小生,這無異於一筆中彩票般的巨款,我用這筆款子成立了一個“辣椒蘿蔔乾基金”,小夥伴們和我沉浸在5毛錢一大包的蘿蔔乾幸福生活中長達半年之久,心想將來共產主義實現也不過如此吧。文皆有兩面,好與歹,善與惡,雅與俗,深與淺。而這小故事往壞處說,就是發現了自己小財迷的本性,往好處談,就是那筆巨款讓我體會到了物質獨立對於精神獨立的巨大支持。我以後也便是這么發展下去,總是一個萬事靠自己,喜歡特立獨行的人。

後來我這個財迷成了戲子,迷上了表演,迷上了話劇。當時有個任務,得去參加本市的“道德教育”幽默小話劇的比賽,學校便把我這個戲劇社社長找來,劇本是沒有的,就自己編、自己導,這種題材居然還寫出了幾句笑料。當時就體會到了其實那些歌功頌德的作家,功力是非常深厚的。文理得通,還不能讓人作嘔,這是很難的,為了這份難得,評審們給了咱一個一等獎。從那50塊錢到這一等獎,我成了一個名利雙收的小少年。真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可是紅塵多歧路,這個“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必然“昏羅帳”,感情的煩惱讓他成為了一個情歌與情書的聖手。情歌本身很幼稚的一件事,寫了曲往裡面填詞,填來填去就好像在給外國人編漢語的語法教材,來來回回就是“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你為什麼不愛我”、“你愛我還是他”,然後同樣的句型改一個動詞“我想你”、“我真的想你”、“你為什麼不想我”、“你想我還是他”,當然啦,即便如此幼稚,我也驕傲地得到了多次上電視的機會,除了那情歌中的女主角看到那深情款款之後毫不感傷,反而表揚我很有成為笑星的潛力。至於情書,讓我從此開始練就了把一件小事寫得無比煽情的能力。走近時心裡的小鹿要比別人亂撞得更厲害,打工賺生日禮物要別別人更艱難,哪怕是目光交匯時那逃避的眼神都要比別人更閃爍。直到大學裡寫新聞稿,挖掘新聞人物和事件的意義,這還是我的強項。即便是如此,我還是很有讀書人的原則,絕不替人代寫,絕不被幾個肉包子收買。一旦我能寫出真正感人的情書,那必然就已經產生感情了,替別人寫情書是件危險的事情。因為這背後有個藝術家通有的邏輯,就是把感情投射到自己的創作對象中去才能出好作品,很少有幾個作家對自己筆下的人物不是如數家珍的。

由於受到感情與升學的雙重煎熬,連我這樣一個達觀的年輕人也開始失眠。在數不清的漫漫長夜中,淚水洗滌了心靈,當哭累了仍然睡不著,人的腦子就開始思考這一切的價值,由此思考開去,就整夜整夜地思索人生的意義、生命的意義、宇宙的意義。後來才知道,那些日子所思考的人性、社會、情感、時空各類問題,原來有一個比較正經的名字,叫做哲學!這樣一來一個作家的思想境界就被打開了,但壞處就是時不時想跳出所寫的文本來抽象地講些大道理,這樣就不商業、不功利了,一般的讀者不愛看,但是愛看的人卻又喜歡得不得了。以至於我自己有時候讀到一篇文章都看得懂,反而覺得沒有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