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常怕花開早

牐犌指計算春節過後迄今已有三個多月的光景,光陰荏苒,時光若水,驀然回首,歲月匆匆。記得勞動節的前夕曾計畫著節日期間做一番浪漫的旅行,或去海濱觀賞大海,或去高山麗水遊歷,或去名都小城追尋故跡,或一個人獨自去從前曾經去過的地方,追尋往日的遊蹤,重溫昔日的舊夢。但世間事往往是不盡如人意,天不隨人願,就象好夢一樣難成。
牐犚蒼記得數月前的春節前夕,恩師病倒了,獨自一個躺在病院裡,他的女兒和妻子都遠在美國,女兒在那裡留學,妻子伴著她。照顧他的責任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到病院去探望他,見了他的衰容和憔悴盡的顏色,心裡頗為傷感。回想起昔日真如隔世的生涯,我仿佛是逃回了二十年的光陰,那時我正是初出茅廬的不更事的少年,是恩師在藝術上耐心並不吝地點播與栽培我,多少個月明之夜,多少個風雨之夕,我都認真研讀和揣摩我摯愛的藝術,日裡夜裡無不留下恩師辛勤指點的汗水的勞績。“功夫不負有心人”,隨著時光的流轉,我在藝術領域裡也小有所成。他也曾帶我走南闖北去觀摩,也曾帶我到京都和浙江去深造。我愛藝術,我永遠未能忘懷恩師對我的幫助。俗語云:“天地君親師,師徒如父子。”我和恩師亦如此。病中的恩師沒有忘記他教的學生們,他囑我替他代課,對此我頗感為難,一則因為自己才力之不逮,二則怕負了恩師的重託,但見了他的誠肯的樣子,又只好答應下來了。白日裡工作已是很忙,晚間又哪有閒暇去背課,所以只是倉促應戰,勉為其難,怕家長和學生們不滿意,往往於課後看書到深夜,每日上床的時候都是滿天的星斗縱橫,又有如水的月光射進窗來擾我清夢。數月來的緊張而繁瑣的忙碌搞得我疲憊不堪,我要照顧恩師,因為他身邊沒有親人,我要替他代課,背課,我白日裡還要應付繁瑣複雜的工作。生活的重壓壓得我一時透不過氣來了,這數月以來身體好像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大約是勞動節的前一星期,恩師的遠在美國的女兒給我打電話要我照顧好她的爸爸,我慨然應允,教她安心學習不要牽掛,我會辦妥一切事。恩師身體也日漸康復於勞動節的前一日出了院,我正為他的健康來復而感到了由衷的欣慰,忽然日本方面傳來訊息,恩師遠在日本的餐館被侵權了,需要打官司,兩國關係本就處於低谷,所以我真不知道這棘手纏綿的跨國糾紛終竟會鹿死誰手。但再難也得打下去,並且是只能勝不能敗,贏了日本方面會擔負賠償的責任,輸了恐怕要家境衰落,就是恩師的女兒和妻子在國外的學習和生活的費用也會堪憂。我在等待著日本方面的訊息,一刻也不能走開,與有關的法律機構領事館甚至是國外交涉,目前態勢尚不明朗,日本方面狡詐多變,一切俱不以事實出發,真令我恨煞憤煞。
牐犂投節次日黃昏時分,友人m和w邀我去蓮花山中遊玩,我欣然應允。m、w與我驅車而往,暮春的太陽已經平西,稀淡微紅的夕陽之光將道旁的景物都染成了金黃色,那景色真是可愛之至。汽車在柏油路上飛馳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抵達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地蓮花山,時已傍晚時分,夕陽下了山,黛青深碧的山色在夕陽最後的餘光的襯托里,顯得益發的凝重安謐,舉目各山連峰,真有呼之欲來之勢,景色真象是在夢裡畫裡。因廣寧寺的住持了塵大師是m君的好友,我們晚上遂下蹋於寺中。了塵大師相貌清癯,談吐不俗,對待我們三人招待尤為殷勤。他與我們談起這寺中春秋二季香火的鼎盛,遊人的眾多,說這全賴於佛祖的保佑和寺僧的經營。我們三人羨慕之至,也感到了這寂靜的山中的佛寺與紅塵俗世之間的差別。晚飯時分,客堂上擺起了豐盛的素齋素飯,雖無葷菜,但味道卻頗為適口。餐畢,大師陪同我們前後寺院遊覽,在其禪房內看到了懸於壁間的書畫作品,我一幅幅仔細的觀賞,禁不住連聲稱讚,想不到大師還是位丹青與翰墨的高手。大師說他數十載修行之餘潛心於書畫藝術,參透了佛理又運匠心於書畫之中,大師的藝境真可謂“絢爛之極歸於平淡”。他說他最喜歡弘一法師,“但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是他的座右銘,我聞之更是素然起敬。m、w奔波了一天,都有些乏累,想到客室去休息,我遊興未盡,很想獨自一個到寺外走走。穿過了廣寧寺最後一間庭院,是一條曲折的小徑,沿小徑一路前行,路上不時地竄出長尾的松鼠橫過小徑倉皇攀上樹枝,給這寂靜的山中增加了些許可愛而又活潑的氣氛。樹上的麻雀吱吱喳喳地叫個不休,遊人從樹下經過,驚得雀兒振翅抖羽翻翼而飛。身後廣寧寺的鐘鼓之聲還是斷續的傳來,使人倍感山中的寂靜,山風習習,晚風清涼,真如在洞中行。從乾坤廣場曲折再行三五里就是大佛寺了,我踏石級而行,想去看一看大佛寺的廟貌與佛像。一個人獨自行來,上山走了差不多三里多的路程,大佛寺的鐘磬之音從前方傳過來,我知道寺已近在咫尺了。這時候天空忽而下起了微雨,這細雨似煙似霧,給這幽靜的山中增添了一派迷濛淡雅的詩意。我到路邊涼亭小坐避雨,這時候從山下上來了三位濃裝艷抹打扮入時的摩登美女,她們健步而行,顯然是去大佛寺進香的。她們從涼亭邊走過並未停歇仍然繼續向山上走去,過了不多時,微雨方停,雨後的山中空氣更加清新,我緩步上山,不多時到了大佛寺的廟外。這時西天邊已經見不到夕陽的餘暉了,只有一抹雲翳鑲著濃重桔紅的框線靜靜地浮在西邊的天角里。大佛寺的佛像龕前並沒有進香的人,只三三兩兩稀稀落落的行人在那裡靜觀,一派冷冷清清的局面。可是這三位摩登女郎的到來,卻打破了這裡的沉寂,她們每個人點起千元香資的巨香,在佛前默禱,不知道她們在佛前是懺悔還是許願,亦不知道她們在佛前進香出手又為何如此的闊綽。她們的麗影和舉動縈繞在我的腦際,一陣清辣的山風吹來,我打了一個冷戰,天色已晚,我緩步走下山來,又回到了廣寧寺內。m與w正在對弈,見我歸來,都熱情地來和我招呼,問我剛才到哪裡去了,我說到大佛寺走了一趟。晚十時左右,我們三人連床接腳上床就寢,窗外一片寂靜,一派月色的清輝里樹枝搖曳著婀娜的倩影浮映在窗紙上,山居幽靜,夢鄉宜人。次日晨起,早飯後,三人揮手與了塵大師及弟子作別,在茫茫一片的似雪的槐花之中穿過,花意弄人,花香滿衣,花飄如雨,三人樂不可支,怡人快慰的感覺美到不可以言喻。

※本文作者:楊華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