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又讓我吃驚,他一直舞在我們的圈子裡,讓我誤以為他是我們一群中的一個。沉默片刻,我反應過來,在這個晚上,他是獵人,而我,則是他眼中的獵物。我看到柱子上鏡子裡的自己,黯淡的燈光和粉妝,使我原本只能算協調的五官竟然顯得美麗生動無比,一掃白天我的頹然和暮氣。我想,他挑中我,不僅因為我今晚看起來青春美麗,更重要的是,我顯得老實本分——上佳的獵物啊。我俯視著舞池裡蠕動的扭曲的人影,心裡平靜地升出了做一齣戲的願望。獵者與被獵,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定位誰說一定能分清呢?而且想到我畢業後在社會上做事的時間比他長,就隱約地覺得占了一點心理優勢。
他叫來了服務生要飲料。“啤酒,可以嗎?”他側著頭問我。
“不,我從來不喝酒。我要一罐可樂好了。”
“時下滴酒不沾的女孩子可不多。”他拐個彎誇我。“僅僅只是口味的喜好罷了,什麼問題也不能說明。”我十分的淑女又十分的矜持。“平常忙嗎?閒時都做些什麼?”他問。“忙,忙得要命。閒時大部分時間都躺著休息。”“機關就是按部就班,這兩年能分到我們機關的,都是從各高校選拔的優秀學生。但是我們這些人,即使學歷工作時間差不多,也很難玩到一塊去——大家各忙各的。”他在間接表明他是優秀的,也在間接表明他的無聊寂寞。
“你不簡單喔,一個人在這城市裡憑自己掙得一份體面的工作。無論如何,這是一個好開始。”我順勢恭維他幾句。
“其實我的工作單調得要命,成天寫東西,領導也不給你指出哪裡不行,只要你一次次重寫。”
“機關嘛,不就這樣嗎。論資排輩地一點點熬唄。等你熬到那份上,說不定你也那德行。
所以你還得體諒人家老同志。”我開玩笑地說著風涼話。
“你沒有同情心。”他笑起來,“看不出你嘴巴這么厲害。不過,我喜歡。”
下邊的舞池換了舒緩的音樂,人們翩翩起舞。
“我們也下去跳一曲?”他問我。
“好啊。”我爽爽快快。
聊天后的我們似乎熟了很多。他輕輕地擁著我,我們在悠揚的音樂里漫步,自然、默契,如一對情人。看著閃閃爍爍迷迷濛蒙的燈光,我感覺一陣的恍惚。我想起自己剛剛失落的一段感情。在這個商業氛圍濃厚的城市裡,浮躁的人們已經不能挽住任何長久一點的東西 。“感覺”這種東西只有現在時,不能存放,不能預期。就像我現在,在別人的臂彎里,配合著別人演繹著叫“感覺”的東西。
“你在人群中實在與眾不同,”他對我輕輕耳語,“你很漂亮,而且說話顯得很聰明。”
我客氣地說謝謝,並不心動。我已經過了吃這一套的年齡。
“你是哪一年畢業的,能告訴我嗎?”這是間接問年齡的一種方法。
“問LADY 的年齡可不是禮貌的行為,”我開著玩笑,“不過,我一定比你大。”
“是嗎?——”他有點遲疑,有點失望。他在研究我的臉。“可實在是看不出。”我對他的失望感到有點得意,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心理。
“你那一個區的電話是八七開頭嗎?”他開始找另一個話題。
“對。”
“八七三,還是八七五?”
“是八七六。”我心裡暗自笑了,他在試探要我電話的可能性。
果然,他說,“我可不可以以後聯繫你?”這么簡單的問題繞了這么遠,實在為他辛苦。
“行啊,等一下我給你留我的CALL機號碼。”我乾脆之極。看來他為自己的進展感到鼓舞,有意識地將我攬得更近一些。我可不喜歡這樣,我將距離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這時,音樂又重新換回DISCO ,我們坐到旁邊高高的吧檯凳上休息。他拿出了小小的地址簿,我很認真地寫上我的姓名和號碼。
“明天是星期天,我約你,好嗎?”他看著我,有點深情款款的樣子。
“明天的話明天再說吧,你不是有我的CALL機嗎。”
我們坐在那兒,再無言,不知道他是否有點小小的挫折感。
阿茹們又衝下來了,那一大群人又開始在舞池造聲勢。阿茹東張西望的目光找到我,她快樂地朝我做鬼臉,我舉起手中的飲料,向她致意。我想,阿茹肯定會覺得對今晚的我有新的認識。
※本文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