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雪人的心


我終於再也裝不下去了。我怕再面對蘇更時我會痛哭失聲。誰都不知道我離開雜誌社的真正原因,我只是說我這個人天生不安份,在一個地方呆不久。我去了廣播電台,做一些幕後工作。有時哪個欄目的主持人請了假我也會接替一下。日子就這樣如水般地流過,轉眼又是一年。
當街面上的鮮花開始繽紛時,整個西安城也有了一點破土而出的綠意。有時沒有了節目,我也會趴在窗欄上朝下望,看到那些新鮮的花,心內不禁憂傷。也曾經有過短暫的戀愛,也曾經有過男孩喜歡我,可是,從沒有哪個男孩給我送過花。在男孩的眼中,我這樣的女孩子是不需要花的,因為我處處好勝,我不像別的女孩柔弱溫順,惹人憐惜,難道,做女孩只能是那樣嗎?
那天,快下班時,蘇更給我打來了電話。接到他的電話很意外。在電話里,他說,"知道嗎,小丫頭,我愛你。"聽到他的話,我的心一下揪了起來,突然想到那天是4月的第一天,便笑道:"別神經了,蘇更,是不是通知我去喝你的喜酒。"話筒那邊,蘇更立刻笑了,他說:"愚人節快樂。"
蘇更很快就結婚了。婚禮那天我去了。我喝了酒,喝了一點就感覺醉了,便提前退了席。出來時,夜晚的風吹到臉上,有些清醒,那一刻我的臉上滿是淚水。
蘇更結婚之後,我一直沒有同他聯繫。怕他打攪,我很快又換了工作,在一家合資企業搞廣告設計。這個地址我誰都沒有告訴,也沒有再同以前的熟人聯絡,我是存心要在別人的記憶里消失。
一個月、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大半年。不知不覺就到了冬天。一天下了班路過東大街。竟在一家新開不久的畫廊見到了蘇更畫展的宣傳畫。鬼使神差我走了進去。
半年不見他,他竟籌備出了畫展。我一幅幅地看過去,在每幅畫裡,我都看到了一些我說不出來卻可以完全了解的東西。當走到畫廊盡頭的時候,我停住了。眼前站的,竟是蘇更。蘇更!在我還沒有來得及偽裝自己的時候我竟然見到了他!這一次,是我們之間唯一的一次沉默。
從畫廊出來的時候,天上開始飄雪。
蘇更問我還記不記得他曾說過要約我堆雪人。那夜我真是什麼都忘記了,忘記了他已是有妻室的人了。我和他沿著東大街一直往前走,不知道有多晚了,路上的計程車都少了。到了城牆底下,我靠著城牆站住了。蘇更站在我面前,看我,終於忍不住把我一把抱在了懷裡。我在他的懷裡發抖,沒有溫暖,我感覺到的是徹骨的冰寒。他更緊地擁住了我。

蘇更說:"為什麼這么晚才讓我知道你是愛我的。"
我說:"你呢?為什麼不告訴我。"
半晌,他才說道:"我知道你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孩。我怕你拒絕,所以選擇了愚人節那一天對你說出口。這樣,我也好有個台階下。"
雪依然在下。他吻我,瘋狂地吻我的唇我的臉我的耳,突然他身上的什麼落在了地上。我俯身拾起,竟然是我的那個雪人鑰匙鏈。
看到鑰匙鏈,蘇更鬆開了我。他說:"我妻子對我太好了。兩年前如果不是她送我去了醫院,也許就沒有我的存在了。以前,她只是我的一個人體模特,我對她從來沒有動過心,只是那次病中,醒過來,看她守在身邊,便有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溫暖,當時想在西安只有她還記得我了。那次病癒之後,我一直收藏著她放在我枕邊的這個雪人鑰匙鏈。我知道這個雪人鑰匙鏈就足夠讓我守候她一生了。"
我在黑暗裡流了淚。我把鑰匙鏈重新掛回了他的皮帶上。終於什麼都沒有說。我只是在淚里對他微笑。
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蘇更,他給我寫過一次信,說他有了baby,信中附了他們的全家福。baby小小的在他女人的懷中,我忽然發現,baby很像鑰匙中的那個小雪人。

※本文作者:曹曉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