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我翻了個身，看見他仍然在看電視，他拍拍我的手臂說，“我剛才看了個故事，那兩個人很象我們倆，那女的只知道浪漫，那男的卻認為沒有經濟基礎，就不會有愛情。那女的象你一樣。”他好象是笑著說的，是因為發現居然有和我們一樣的愛情，還是發現解釋自己行為的依據了。
我更靠近他一點，並沒有完全醒，睡意朦朧，我好象是說了一句“只要有愛情就夠了。”還是“有了金錢也不一定就有幸福呀。”他說：“是呀，那個女的就是這樣說的。”我問：“什麼電視劇呀？”他回答：“不是電視劇，是真實的訪談節目，他們倆最後分手了，心理學家也說，他們倆是一定會分手的。”“噢。”我又睡著了，枕著他的手臂。
早上我匆匆忙忙去上班，也沒來及問他午夜說的故事。那些話卻深深地充斥著我一天的時光，他們倆很象我們倆，他們倆最後分手了，他們倆一定會分手的。我的心在最深處隱隱做痛。
我們的境遇很不好，我們奮鬥了五年，毫無建樹，連我並不勢利的父母也因為心疼我居無定所地連年奔波而生出讓我回家重嫁的念頭。我們沒有房子沒有孩子，我們象是兩個“配家家”的孩子，只要說一聲“再見”就可以揮一揮手，各自回各自的家。所以維繫我們的婚姻和家庭的只有一樣東西----愛情。
接下來的晚上，他告訴我一個真實的故事，說明我在午夜聽到的不是夢話。那不過是兩人異鄉的大學生畢業後留在上海闖蕩，幾年後，並沒有什麼成績，一天夜裡，男孩（應該說已經是大男人了）走了，女孩通過電視節目組找到男孩，男孩說：“我不能給你幸福，還是分手最好。”
他一再強調，他們倆和我們倆很象。我沒有做任何表示。他這樣平靜地態度卻讓我更加心痛，心痛到害怕。
他曾經在事業上的又一次失敗，很衝動的情況下說過放棄，後來因為我的眼淚，因為我悲傷過度昏了過去，他的眼淚也流了出來，第三天他去重新找了一份區域經理的工作。我們安靜地生活了幾個月，接著遭遇了車禍、生病、失去工作、投資失敗一連串的事情。
最近幾個月我們吵架的次數在不斷地上升，他常用些莫名其妙的話不斷地在刺傷我，我也越來越疲憊，接近於崩潰。
因為我五年來所做的努力和犧牲，即使我現在逃開，也沒有任何人會指責我，包括他。是不是，他不能給我他想給予我的幸福，他就已經在內心深處放棄我了。我走或者我留，他都是淡然地接受。這不是我一直努力的結果。
他不能象那個男主人公在午夜悄然地離開，因為我們比他們多出一張婚姻的契約。
曾經的午夜，他因為醒來發現我不在身邊，那樣驚恐地叫著我的名字，那樣擔心失去我，而現在他在等著我午夜悄然地離去，還是等著我說出分手，無情地簽字。
他從外地趕回來，我們相聚的夜晚裡，總是醒著時擁抱在一起，睡著時分開，半夢半醒時又擁抱著一起。
他仍然為我剝蝦皮，把蝦仁醮好醋給我。
買我最愛吃的葡萄。
炒我最愛吃的青菜。
帶我去河邊游泳，站在河中央等著我游過去，扶著他休息，他呵斥開河邊調皮潑水的孩子，不要驚擾了我，令我嗆水。
他送我最想要的可摺疊的腳踏車，他步行著跟隨我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送我騎車上班，他囑咐我騎慢一點，這樣，那樣……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告訴我，他不能給我幸福嗎？為了告訴我，如果我離開他，他會同意，他已經覺得離開他，是我最好的選擇嗎？
他時常拍著我的臉頰，象觀賞別人家的瓷器，說，“你還很年輕，你還很漂亮。”我一直深信不疑，我是他最愛的女子，無論是從前還是將來他都不曾不會象愛我一樣愛著另一個女子。然而現在，他在等著我做出決定。
我和那個故事中的女主人公一樣，蒼白無力地喃喃自語，“我只要愛情，我什麼都不在乎。”他們仍然已經或者打算離去。即使他們仍然在眼前，也因為沒有經濟做基礎，愛情稀薄得象高原上空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