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手

秋季的確是成熟的季節,麥穗黃了,稻穀豐收了,高粱笑得壓彎了腰了。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會打電話回家問家中的老父親,收成怎么樣?今年也一樣。電話剛打通,父親蒼老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今年全是玉米,長勢還可以,這兩天正在掰玉米。手不經用,一年一年越來越不成了,三畝地的玉米我都掰了好幾天了。”聽著父親的這些熟悉的話語,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雙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正在玉米地里一穗一穗地掰著,是這雙和玉米一樣粗糙的手把我們拉扯大的呀,我的眼眶濕潤了。

兒時的記憶里,父親那雙手是溫暖如春的;或許是我在家排行最小的緣故,父母親總是最偏愛我。父親由於常年在外很少回家,所以留在兒時記憶里的零散也只有我的這些了。父親粗糙的大手和加爾文.渥星頓筆下的父親的手一樣粗壯有力,能不費力氣地修剪果樹,也能把一匹不馴服的騾子穩穩地套進挽具。還能打出一座座雖然是土質的但堅固耐用的房屋。然而最不同的是我的父親上過幾年私塾,識得幾個字還寫得一手瀟灑的毛筆字。這在那個年代是不多見的。

父親的一生充滿了坎坷,是一部辛酸的血淚史。

幼年的父親還算得上是幸福的,那個還沒有解放的年代,父親過著衣食無憂的少爺生活。上的是私塾,長短工相伴,綢緞身上穿。可是隨著中國人民全體解放的號聲,我的祖輩的家也被徹底的解放了。爺爺在一聲聲地主狗崽子聲中倒下去了,留下了年輕的奶奶和他的六個孩子,年紀最小的小姑當時還不到一歲,十一歲不到的父親是家中的長子自然而然挑起了生活的重負。當時的父親正好高小畢業考入了省城一所師範學校,如若不是為生計所迫,和父親同年上學的那些叔叔伯伯們而今已經成為教授級人物了,而我的老父親仍用他的雙手為這個大家庭辛勤勞動著。用他那粗糙的手構築著家的藍圖。

父親先後在好多地方打過工。扛過沙袋,背過石頭,掏過河床,看過水車……苦難和災難永遠青睞的是貧苦人家的孩子。但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在父親的努力奮鬥下,他的弟弟妹妹們陸續長大成家了。

若干年以後,父親有了我們。母親目不識丁,父親拭圖用他的有限的文化來薰陶母親,結果以失敗告終。直至母親去世也沒有認識幾個字,這對父親來說是最大的一個遺憾。

母親去世出殯的那天早上,父親默默地含著淚用他那雙粗糙的手輕輕地擦拭去母親眼角最後的一滴淚花,輕輕地整理著母親的衣冠,用他那粗糙的手緊緊地握住母親那早已冰涼的手久久地不願鬆開。看到這一切的我和姐姐流著哀痛的淚拉開了父親,我們都能體會到父親此刻的每一個動作每一份情誼,所有的一切此刻都銘刻在父親的那雙手上。

母親去了一個天堂的世界,父親更加沉默寡言了。自此後,父親再也不寫對聯不寫別人認為好看的字型了。我和哥哥接他出來了幾次,每次住不上幾天就要走,對城市的喧囂父親一直說不習慣,而我明白父親最放不下的是山那邊我的母親。

每當秋高氣爽豐收在望的時刻,我的眼前就會出現我的老父親正在用他那粗糙的手在玉米地一穗一穗地掰著,玉米棒的剌劃破了父親的手,鮮紅的血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本文作者:飛雪銀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