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個故事給孩子們聽

吃罷早飯,隨便到街上轉轉,順便帶點風味小吃。

“要豆豆支(一種用大豆醃製晾乾發酵而成的食品。)嗎?自個兒整的!”一個模糊、低弱、淒涼的聲音被冷清的晨風抖瑟著沁入耳膜。轉身、低頭,但見路旁蹲一個老太婆,枯萎的倒三角臉,被皺紋蜘蛛網似的爬滿了,薄而淺灰的嘴唇凸凹張翕,牙齒顯然掉光了。她正用一把油光的木勺舀著大半勺灰黑的豆豆支,手不停的抖,豆豆支便隔三差五的漏下瓢沿……

我心一酸,問:“多少錢一斤?”

“七元。”

“稱三斤?”

回到家裡,妻有點不高興:“這么貴?虧你,有錢乍的,你瞧,還差三兩稱!”妻提著彈簧秤,二斤七兩豆豆支抖個不停。

我忙陪笑,解釋了幾句。

見多識廣的岳母咧嘴一笑:“可能是張嬸,五十多了吧,靠賣豆豆支養一家人,還供孫子上學呢?”

“真造孽!”

“五十多的人硬苦得七八十歲似的,可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啦!?”

“別瞎說,他倆兒子好好的。”

那我就納悶了,據岳母介紹,張嬸的老伴年青便撇下她及倆幼子獨自踏上黃泉路,只留了她拉扯倆孩子,十年文革差點餓殺了,八十年代後,幸虧做得一手好豆豆支,家庭漸顯寬裕。

倆兒子也肯定吃了不少苦,也能幹,窮人的兒子早當家嗎。我用同情的口吻詢問。

那才不呢,這張嬸把倆小子看得像口氣似的,含嘴裡怕化了,張嘴怕飛了,九歲了還得媽洗澡,有時,學校打掃除,張嬸得扛把掃帚上學堂,夜裡做豆豆支,白日去賣,里里外外,楞把張嬸拖得啄木鳥似的,換得倆小子紅胖紅胖愛煞人。

“讀書嗎?”

“當然讀,大兒子糧食中專,小兒子議價財校,幾年下來,各自帶了花兒一樣的女朋友回來,老婆子這下子滿臉開了花,逢買豆豆支的顧客就夸個不停,後來,大兒子的單位垮了,小兒子託了幾千元的關係走後門進財貿,不料得後門深似海,下學的當天便失業了。”

“只好獨自創業去了,大鍋飯早沒了,鐵飯碗也早砸了,就這個時代。”我插了句嘴。

“創業,創業談何容易,倆小子打小時候就橫草不拿,豎草不拈,小兒子念財校時,還不會洗衣服,5毛錢一件請女生代洗,就因為這,被誤以為是大款,害得那個洗衣女郎上了鉤,及至親親熱熱來相親,才張開了失望的櫻桃小口。

大兒子吃過幾年皇糧,自然娶了親,還為張嬸添了個胖孫子。

照理說,倆小子要人才有人才,要文化有文化,混個白領還是有機會的,可兄弟倆偏偏賴在家裡吃白食,媳婦羞愧難當,南下刷盤子去了,不久,音信全無,據同去的打工嫂講,跟一生意人跑了。張嬸這才有些急,嘮叨了大兒子幾句,大兒子哭鬧了一場,蠢了老娘一通,氣沖沖地南下廣州打工,不到半月,垂頭喪氣的回了家,恰如深秋上了霜的茄子,見到老媽一把鼻涕一把淚,說是打死也不出門了。

張嬸嘆一口氣,不再說什麼,繼續做他的豆豆支。子孫三個,雖然窮些,倒也落個賭賭小錢,喝點燒酒,毫不逍遙快活!“

“可憐的張嬸,可以上電視訴訴苦了。”

“嘿,多著了,這樣子的多著呢,上電視恐輪不上她呢。”

看著老知識分子的岳母笑容有點滿足,又想她平日裡的好興致,終於理解了,我的妻子,還有姨姐,都有固定的工作,她老人家的確幸運加幸福。

可我不無傷感,想馬上趕回校園,對我的學生講這個故事,不得不講啊!學校里不是常有來替子女買飯,打開水,洗衣服的家長嗎?有些家長乾脆把家搬到學校附近,做全職保姆了。可孩子們聽得明白嗎?

※本文作者:不醉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