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視窗灑將進來,為屋子裡的冷冷清清中稍帶來一些熱情的味道。這是上午十點的時候。當最後一門考試結束後,老天也給自己放了假。不僅翻雲布雨的事情都擱置在了一邊,連日光的變換都遲鈍了起來。一早那輪紅日就開始躍上天空執勤,這時分才磨蹭了短短的距離,視窗透進的暖色還拉著長長的影子,歪歪斜斜的靠在百頁窗的下沿,靜靜地消磨時光。
四周寂寥無聲。天空下的晴朗似乎將世界都澄淨了許多,往日的嘈雜也隨風而去。空氣如同一汪似乎清澈見底的水,一切都透徹得毫無雜質和干擾。這是怎樣的氛圍?我將身體從床上扔到沙發上,有些笨拙。“軀殼”兩個字或許是乃時最好的形容,好像什麼東西脫離了自己,卻又無法捉摸那行蹤。我不僅任何的念頭也提不起來,即使四肢的控制也顯得有些凝滯。我坐在……不,應該是漂浮在靜止的空氣中,有些靈魂出竅般省視自己。我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見血液在那些約束的管道里循環往復的運動著,義無反顧,一成不變。真的有些陌生感了。那些鮮活的元素似乎一夜之間從這個身軀上消失殆盡,連痕跡都不曾留下一點。卻把和這個時間完美匹配的我放在這裡。好像是一個風吹不動,水潑不進的石頭;或是褪去了光澤,染不上色彩的那永恆的黑;抑或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一個幻覺?可是似乎都不像。頑石是主導這天地的,以定力換天地之氣最後迸發出靈猴,而我不能。永恆的黑是脫離這天地的,興衰變遷從來都無法左右本性的一致。這我也不能。而幻覺更是虛無縹緲。如果說老子那個大寫的“無”字是他五千字的精華,那么精華中的精華其實連無字也沒有。這不是我,不是這具軀殼,不是這具實實在在的超離了精神存在的物質合體。
沒有答案並沒有讓我慌張起來。這似乎與考試最後幾分鐘做不出題目的感覺完全不同。我沒有感受到任何的壓迫,卻發覺自己在膨脹。但是很快,我就把自己糾正過來。這不是膨脹,而是瀰漫。霎那間,所有的未知隨著這個詞的轉換都迎刃而解。
那就是“隨之而變”。這是個很有趣的事情。變色龍以變聞名,它們是感受到了變,而後身上的色彩就變化了。而人卻有些不同。自古有“相機而動”之說,這和變色龍的變異曲同工。另外的時候變卻是潛移默化的,當意識上感覺“變”的時候,其實“變”早已完成了。常常有人照鏡子,而後大吃一驚道:“這是我嗎?”真正是可笑又可悲的事情。可笑者,自問無答,徒增感嘆而已;可悲者,不知多久已經不識自我了。其實每個人都會對那些可能的變化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所區別的是變化來臨後如何的面對。隨性者,不以物喜,不已己悲,瀟灑於天地間;隨心者,時變心境,多有揣度,不易釋懷;隨欲者,常有戚戚,難得欣然,總為不得所欲而煩惱。世上大多數人為隨心者。心之所致,影響是巨大的。當然,這不是唯心,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不可抗拒的感情。如我這般,上午一坐便是半個鐘頭,其實是接受了外界那變化,轉而由心裡發出共鳴,再轉化為行為上的統一了。
想通這一節,人也自然起來,隨手把窗戶打開,竟然吹進一陣涼風,身上一陣舒坦。莊子有云:夫列子御風而行,冷然善也。世人多有解釋為列子之自由自在超然脫俗之態,殊不知這超然的形體必構築於自然的心境之上。這便是隨性者。樓下有人點菸,一縷升將起來,在陽光下煞是好看,被風一略,就清曼的散去。這瞬間的存與失如此自然。列子也是如此做到的嗎?我毫不懷疑那騰雲駕霧是屬於神話的,同時我也毫不否認莊子的語言是真實的。那是他看透了本性,列子參透自然,隨之而變的本性;一種可以預見“變”,又欣然於“變”的態度。此時,我已回過神來。剛才還拉長的陽光已經縮短了,如此變化的有房裡的光影,還有不知什麼時候順著我胳膊爬上的一隻小螞蟻,也已經快攀上了我的指尖。我將手掌翻轉過來,頃刻間指間向下,那聳立的五指山成了深深的海溝。螞蟻打了個轉,停了停,又折回去往此刻的最高點——手背爬將上來。
※本文作者:eddi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