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葉村

黃葉村就在今天的四季青鄉正白旗村,位於臥佛寺東南一公里的群山懷抱之中。一座古香古色、十分拙美的原木小橋,橫跨在水霧彌散的潭澗上。一條小路彎到了小橋邊,對岸的村落便是曹雪芹當年鞽書的黃葉村。1971年4月4日,正白旗39號房主在西屋的西壁外牆皮內發現了曹雪芹的題壁詩文墨跡,一時轟動,1983年4月22日舊居遂被闢為曹雪芹紀念館。

香山臥佛寺這一帶,自古以來就是北京人十分喜愛的風景名勝之地。“深山藏古寺,曠野起梵音”,“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那幽靜是夏日的一份悠閒;春天時,“門外山川供繪畫,堂前花鳥入吟謳”,“碧水青山曲徑遐,薜蘿門巷足煙霞”讓人感受著山明水秀,鳥語花香。而到了秋季,“晴空嚴霜早,楓櫨落葉遲”,夾路的銀杏、元寶楓用燦燦的金色抒寫著秋色,此起彼伏的颯颯黃葉漫山遍野,既氣勢,又壯觀,斑剝的斜陽映照著俗中有雅,土中有情的山村野趣。鄭板橋把香山的臥佛寺稱作黃葉寺,而曹雪芹的摯友敦誠則用詩讚嘆臥佛寺下的這個小山村:“遙山千疊白雲徑,清磬一聲黃葉村”。

風景從來只屬於有錢有閒的人。當曹雪芹潦倒到移居荒郊僻野時分,貧不擇居的窘迫不但無法摒棄“寂寞西山人到罕”的冷落,連住處也簡陋到“土屋四間……築石為壁,斷枝為椽;垣堵不齊,戶牖不全”。舊居的大門是一框木柵欄,上面擱著茅檐,門前三株樹瘤凸怪、枝葉蒼陰的古槐算是唯一的裝點,“門前古槐歪脖樹,小橋流水野芹麻”,抒寫出萬般無奈。竹籬門樓後面是一溜的矮房子,四間坐北朝南的灰瓦平房,東邊三間為兩明一暗,西頭為一個l單間,木椽木窗,極富南方特色,窗欞也鏤著花。發現題壁詩手跡的是書房“抗風軒”,按照曹雪芹的自述,見到的應當是“茅椽蓬牖,瓦灶繩床”。也許人們不忍心讓主人寒酸得過於尷尬,自說自話地添上了一點日用家具:兩張古舊的木桌──一張書桌、一張方桌,方桌上是一套青花瓷茶具,兩把帶扶手的圈椅分置兩旁。書桌上擺放著紙墨筆硯,書桌後堆著數摞線裝書。即便如此,也掩飾不了主人飢腸轆轆、妻啼子號的窘迫和悽愴。倒是牆上的一副對聯,引用了《紅樓夢》中太虛幻境聯句:“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讓人時時猜測舊居陳設的真真假假。如今,人造的“大觀園”遍地都是,“寧國府”、曹雪芹的故居據說也不少,但那些不過是曹雪芹筆下的過眼煙雲。“天下沒有來散的筵席”,待到“食盡飛鳥各投林,留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時分,催人猛省的不正是這形色愴涼的黃葉村?《紅樓夢》因為黃葉村的孤淒冷清而催生,默默無聞的黃葉村卻因為曹雪芹而終究沒有被歲月湮沒在荒草叢中。

曹雪芹(1724—1764),名霑,字芹圃,號雪芹、、芹溪、夢阮。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生於江蘇南京江寧織造府。他的祖上原居遼寧一帶。清初開國時,曹氏歸屬正白旗,為內務府包衣(意即皇室之家奴),漸與皇家建立特殊親近的關係。曾祖曹璽之妻孫氏,當過康熙保母,後被康熙封為一品太夫人;祖父曹寅文學修養很高,是康熙的親信;父輩曹頤、曹頫相繼任襲父職,三代四人前後共做了58年的江寧(今南京市)織造。江寧織造名為管理進貢絲綢,但在康熙的時代,卻是籠絡漢人的“統戰”機構。官位不高,但地位不低;權不大,卻錢多勢大,深得皇家恩寵。康熙七下江南,五次皆以江寧織造府為行宮。曹家為接駕南巡,在織造府西面大興土木,增築樓台亭軒,集江南園林之勝,成為園中有園,景中有景的金陵名園。南派“紅學”專家據此多指江寧織造府和兩江總督府為《紅樓夢》中的榮、寧二府的原型,兩府之間的街巷即是車水馬龍的榮寧街。曹雪芹的童年和少年時期,正趕上曹家“如火烹油”的“盛世”的末期,過著“天恩祖德”、“錦衣紈褲”、“飫甘饜肥”的絳闕蜃樓生活。雍正即位後,曹家即遭冷落,曹頫時受斥責。雍正六年(1728)初,因“織造差員勒索驛站”及虧空公款,被撤職抄家並遞解回北京,年僅十二三歲的曹雪芹也隨行北上。進京後曹家生計無著,靠皇帝發還的崇文門外蒜市口少量房屋度日。曹家的先人是清室皇族的奴僕包衣,被抄家後,甚受官僚士大夫的歧視。曹雪芹進京初時仍受官學教育,但至青年時期,曹家又遭重劫,生活就陷入極度貧困。曹雪芹工詩善畫,博學多才,但他卻厭惡科舉仕途。他教過書,也曾 “悲歌燕市、賣畫為生”。約在乾隆廿一年(西元一七五六年),在其好友敦誠“勸君莫彈食客鋏,勸君莫叩富兒門。殘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書黃葉村”的勸導下,落魄“移居京西山村”。經歷了如此的人生劇變,曹雪芹真正地從天上落到了地下,過的是“滿徑蓬蒿老不華,舉家食粥酒常賒”的日子,經歷的是中年喪妻,晚年夭子的人生磨難。他從曹家敗落的風風雨雨中,看到了統治階級盛衰輪替無可挽回的命運,勃發了“醉余奮掃如椽筆,寫出胸中磈礧時”的宏大意願。在最起碼的生活條件也難於維持的情況下,嘔心瀝血,“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終於寫下了震驚世界的文學巨著《紅樓夢》。

※本文作者:sun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