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桷樹、榕樹、銀杏、香樟、桂花、柳樹、鐵樹、棕樹、玉蘭、玉樹、桃樹、櫻桃、梨樹、海棠、芙蓉、斑竹、箭蘭、天竺……
還有一類樹,不知道是土生土長,還是人有意為之?他們生活在老院落的周圍,應該算是土著的居民。——順便說一聲,我住的地方叫堰塘壩,是老城區裡的老居民區。舊城改造之前,這裡都是小戶人家,土牆青瓦,庭院深深。樹很多,見縫插針似的長,有的長得比房還高,甚至瓦棱上都有草木。城改之後,街道寬了,樓房高了。以前都是人在樹的腳下生活,現在是人在樹的頭上生活。城改之時,有好心人竭力保樹,凡是不礙事的,都保留了下來。因此皮葉樹、梧桐樹、苦楝樹、女貞樹、酸棗樹、爬山虎……枝葉交錯,和諧生長。特別是巷口那棵酸棗樹,常有老翁老嫗圍坐下面,談天說地;也有小商小販擺個地攤,牛衣古柳賣黃瓜——可惜不是柳樹,少了詩意。秋天一到,酸棗麻黃,小孩子用力一蹬,樹爺爺就丟幾顆下來解饞——現在的小孩子已不吃這些;因此常可以看到這樣的情形:葉落枝枯,寒風四起,風乾的酸棗兒瑟瑟掛在枝頭上思想……
近年來樹又找到了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流浪,也就是那種時髦的流浪生活。這一發現緣於一次喝茶的經歷。一般上點檔次的茶樓,一進去就仿佛進入了森林。這些樹都不高,種在花盆裡,看上去很年青。他們一進城就享受空調待遇,吸的煙都是名牌貨。只是他們像長了腳似的,換得很快,隔三岔五變一次,所以每次去見到的都是似曾相識的年青態健康品。這些樹,不知怎的我總是和進城的務工農民聯在一起,特別是那些中學畢業不求上進的年青人。他們連踩三輪的都不如,更不必說砍火磚的。踩三輪和砍火磚好歹也是一項職業,而他們純粹靠的是年青。年青就是本錢,年青可能賭明天。這些樹啊,根扎在小小的盆里,從來不去想長不長大。餐館裡也多這樣的樹,一樣的青春,一樣的命運。
我不可能認識城裡所有的樹,就像我不認識城裡很多的人一樣。樹以科目分類,人以什麼分類就複雜多了。以我疏淺的才學,研究樹都很吃力,人就讓專家去吧。我覺得和樹打交道要容易多了,樹居有定所,容易找到。樹不吃飯,不抽菸,免去了很多交際應酬之苦。我長期遊走於市井巷陌,當然注意到了另一種樹,他們生活在城市陰暗潮濕的角落裡,潛滋暗長。最牛皮的當數皮葉樹、毛老頭、胖子草,哪有縫,就往哪鑽,落地生根,見風就長。他們就像進城的小商小販或無業游民,隨時都在遭遇城管的取締。嚴格地說,他們算不上城市的樹,但他們的確是靠城市生活的,就像牛皮癬一樣,難以根絕。所以我就簡略地寫寫他們,點到為止。
城市在不斷變化,樹是變化的見證。變化之前是未知,變化之後是歷史。人和樹一樣,都生活在未知和歷史的夾縫之間。這個夾縫很窄,它的名字叫現實。而歷史正是在未知中孕育,在現實中創造的。經過歲月的過濾,人不過百年;百年之後,都不復存在,而樹,也大多成了陪葬。那些能夠留下來的,就像我前面提到的大樹,他們已經遠遠超出了樹的意義,而成為一種歷史的見證,精神的象徵。
2007-4-16
※本文作者:碧之筱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