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




在夏季的一個晴朗的早晨,妻子給妞妞餵飽了食,又拿出兩根火腿腸,用小鐵鏈子拴上讓我找輛計程車送鄉下去。臨上車時妻子用手輕輕地摸著妞妞的頭和背上的毛說:“妞妞,聽話,過幾天我去鄉下看你!”妻子說著說著眼睛紅了,妻子說著說著淚流了下來,妻子說著說著紅著眼扭頭回到了屋裡。那樣子不像是送走一隻狗,而像是送走自己的一個孩子。出租汽車開動了,我抱著妞妞坐在后座上,妞妞不動也不叫,妞妞閉著眼睛達拉著耳朵在思考。出租汽車出了城妞妞才抬起頭看看我,好像在問:“咱這是去哪裡?”
出租汽車跑了一個小時才在一個小山村停了下來,我付了款讓出租汽車走了,就抱著妞妞進了一個農家小院。這是我的一個親戚家,我要在這裡停留半天,陪妞妞玩上一會,等妞妞熟悉環境以後再離開,然後走到一里地外的公路上坐汽車回城。我先把火腿腸剝開讓妞妞吃了,然後又交待親戚怎樣餵好妞妞,怎樣善待妞妞。妞妞是一條有靈性的小狗,是一條看家護院的好狗,在農村它是有用的。妞妞第一次到農村一切都感到新鮮,感到好奇。它一會跑到這裡看看,一會又跑到哪裡嗅嗅,看見糞堆上幾隻母雞在刨著覓食吃,妞妞就跑過去。母雞格格地叫著飛到房頂上飛到樹枝上,妞妞站在地上仰臉向上望著,妞妞著急得一會兒扒扒前蹄,一會兒上竄下跳衝著樹上房上的母雞汪汪叫幾聲。妞妞玩夠了,妞妞玩累了,就躺在我腳下的地上睡著了。可是我稍微一動妞妞就醒了,我去哪裡妞妞跟到哪裡,我上廁所妞妞跟我到廁所。我心裡很清楚妞妞是怕我撇下它不管。吃過午飯我要回城了,我把妞妞騙到屋裡,然後用鐵鏈拴著就悄然離開了。我走在路上心裡沉甸甸的,我想妞妞此時一定在屋裡聲嘶力竭地叫,妞妞掙扎著把鐵鏈抖得嘩啦啦響。妞妞是我看著一點一點長大的,妞妞和我們朝夕相處了一年半。妞妞做母親的前幾天,妞妞不吃不喝,妞妞拖著圓鼓鼓的大肚子臥也不是站也不是難受得要命,還接連不斷地嘔吐,直到有一天黎明的時候妞妞產下第一個小寶寶才靜了下來。我默默地祝願著妞妞好好地活著,好好地下崽繁殖。我想著走著來到山口的公路邊。天氣太熱,我站在一棵楊樹下等著公共汽車的到來。正在這時候我感到有什麼東西拽我的褲褪,而且還有呼哧呼哧的聲音,我低頭一看是妞妞,是我剛送到親戚家的妞妞。妞妞跑得渾身都是汗水,妞妞跑得伸著長舌頭只喘粗氣。“妞妞,你咋又跑出來?”我情不自禁地問,“不行,我還得把你送回去!”我說著抱起了妞妞,忽然我看到了妞妞眼裡的淚,是晶瑩的小淚珠,那淚珠很小,小的就像早晨路邊草葉上的露水,一點一點地滾動著,沾濕了周圍的眼毛。妞妞的脖子上還有傷,這是掙脫鐵鏈時勒出的傷,是一道正在浸著血的紅色痕跡。“妞妞,你哭了?”我問。正在這時候一輛過路的長途汽車開了過來,我不忍心把妞妞再送回去,就抱著妞妞又上了車。我們坐在中間一個靠右的座位上,妞妞不知是累還是傷心,競靠在我的胸前睡著了。妞妞睡著時眼上還有淚,也許是夢中流出的淚,也許是高興時流出的淚。



長途汽車在山區公路上跑著,山是青的,田野是綠的,像一幅濃墨艷抹的水彩畫。山風從車窗里吹進來,驅散著車裡的暑熱和悶氣,使滿車的旅客都厭厭欲睡。有一對年輕情侶正在座位上摟抱著旁若無人地親昵,女的還不時發出嘻嘻的笑聲。
長途汽車一會停下來又上了幾個年輕人,車上顯得有點擁擠了。我抱著妞妞望著車窗外邊,不遠處有一條山間小溪,溪水隨著山勢的走向流著,溪水有時緩有時急,不時翻起白色的泡沫。在小溪衝出的一個水潭內,幾個放羊放牛的小孩子在洗澡,孩子們打著水仗,看見有一輛公共汽車過來呵呵地跳出水潭,高興地歡呼著和我們打招呼。看著看著我也有點困了,就收回目光也想打會盹。

※本文作者:九一一※